那中年人递过来的介绍信,纸张泛黄,公章模糊,倒是像那么回事。可胡八一手一捏,心里就咯噔一下——这纸质也太新了。
“姓陈的瞎子?”胡八一没接话茬,把信纸慢悠悠折好,揣进兜里,眼睛眯着打量对方,“老师傅他老人家,眼睛是不好使,可鼻子灵得很,闻着味儿就能找到路。他让你们上这儿来接我们?”
王凯旋在旁边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接话:“就是,陈老爷子啥时候混进体制内了?还文物局?他老人家不是在天桥底下摸骨算命吗?”
那黑脸汉子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搓着手笑得更憨厚了:“瞧您说的,老先生那是民间高人,我们是正经单位,这不也是为人民服务嘛!听说几位在沙漠里遇到点麻烦,车也没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正好在附近考察,顺路捎你们一程。”
他身后那几个“工作人员”,看着都挺精壮,站姿松散,但眼神跟钩子似的在胡八一他们身上和随身带的包上扫来扫去。有个小子手指头关节粗大,虎口有层厚茧,那是常年摸枪的手。
雪莉杨往前站了半步,挡在装着青铜箱子的背包前,语气礼貌却疏离:“谢谢好意,不过我们还有同伴在后面,不方便先走。”
沈惊鸿一直没说话,站在人群稍后,目光淡淡扫过那两辆吉普车。车胎花纹很深,沾着的泥巴不像是这附近沙漠里的,倒像是山里带来的。车斗里用帆布盖着东西,形状棱角分明,不像是考古工具。
张起灵更是直接,他走到旁边一块风化的石头旁,抱着胳膊靠上去,闭上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全身肌肉都处在最松弛也最警惕的状态。
黑脸汉子看他们油盐不进,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脸上还堆着笑:“哎呀,还有同伴啊?那更得一起走了!这地方晚上可不安全,有狼群!我们车够坐!”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张起灵,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几乎同时,沈惊鸿也微微侧头,看向远处的沙丘。
黑脸汉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变,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胡八一心里骂了一句,知道不能再拖了。这帮人八成是冲着他们从地底下带出来的东西来的,所谓的陈瞎子,可能只是个试探的幌子。
他哈哈一笑,突然上前拍了拍黑脸汉子的肩膀,力道不小:“同志,你们来得太及时了!我们正愁咋出去呢!那就麻烦你们了!” 他一边说,一边对王凯旋和雪莉杨打了个“见机行事”的手势。
王凯旋虽然愣,但不傻,立刻反应过来,也跟着嚷嚷:“对对对,可算遇到组织了!赶紧的,这鬼地方晒死胖爷了!”
雪莉杨见状,也只能暗自警惕,点了点头。
黑脸汉子没想到他们突然转变态度,愣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
两辆吉普车,胡八一、王凯旋和沈惊鸿上了第一辆,雪莉杨和张起灵带着重要的箱子和背包上了第二辆。那黑脸汉子亲自坐在第一辆的副驾驶,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后面的沈惊鸿。
车子发动,卷起黄沙,朝着东北方向开去。
车上,黑脸汉子试图套话:“几位同志,在下面……有啥发现没?听说这片儿以前是古西域三十六国的范围,宝贝不少啊!”
胡八一打着哈哈:“嗨,能有啥发现,就是些破石头烂骨头,风一吹就散架了。差点没迷路困死在里头。”
王凯旋在一旁帮腔:“就是,白跑一趟,还差点把命搭上。”
黑脸汉子干笑两声,明显不信,但又不好追问得太明显。
沈惊鸿全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沙丘,一言不发,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偶尔目光扫过车内某些细节时,眼底会闪过一丝冷光。
车子开了小半天,终于看到了绿洲和城镇的轮廓。
古蓝县到了。
这地方比想象中还要破旧些,灰扑扑的矮房子,尘土飞扬的土路,街上行人不多,穿着也朴素。只有偶尔驶过的几辆军绿色卡车,提醒着人们这里并非与世隔绝。
吉普车没有开往县城的招待所,而是七拐八绕,开进了城边一个挂着“农机站维修点”牌子的大院。院子很深,里面停着几辆覆盖着帆布的卡车,角落里还堆着些油桶和零件。
“到了到了,几位同志辛苦了,先在这儿歇歇脚,条件简陋,别介意。”黑脸汉子跳下车,热情地引着他们往一排平房走去。
胡八一和王凯旋交换了个眼神,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正经文物局的据点。
平房里面更是简陋,几张木板床,一张破桌子,地上还有机油渍。
“几位先休息,我去安排饭。”黑脸汉子笑着关上门出去了,外面传来了清晰的落锁声。
“操!把咱们关起来了!”王凯旋冲到门边,拉了拉,纹丝不动。
胡八一脸色阴沉,走到窗边。窗户外面焊着结实的铁栏杆。“妈的,果然是冒牌货。”
雪莉杨把背包小心放在床上,检查了一下青铜箱子,还好没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黑水公司的?”
“不像,”胡八一摇头,“黑水公司的人更直接,不会搞这种弯弯绕。这帮人……倒像是本地地头蛇,闻到腥味想来分杯羹的。”
一直沉默的沈惊鸿,走到墙壁边,伸出手指,在斑驳的墙面上轻轻划过,指尖沾了一点灰尘,放在鼻尖嗅了嗅。
“有土腥味,还有……很淡的硝石味。”他淡淡说道。
张起灵则站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偶尔看向门口的眼神,锐利如刀。
“现在咋办?等他们送饭进来,干他娘的?”王凯旋摩拳擦掌。
“别冲动,”胡八一压低声音,“他们人多,而且这地方我们不熟。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确定是他们?那个箱子……”
“……错不了,跟上面传下来的画像很像……尤其是那个姓沈的,特征都对得上……”
“……妈的,真让咱们撞大运了!赶紧联系‘蝰蛇’,这功劳够咱们吃半辈子了!”
蝰蛇?
胡八一心里一凛,这代号听着就邪乎,肯定不是好东西。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锁头哗啦一声被打开。
门被推开,进来的不只是黑脸汉子,还有四个持着土制猎枪的壮汉,枪口明晃晃地对着屋里的人。
黑脸汉子此刻脸上哪还有之前的憨厚,只剩下贪婪和凶狠,他盯着沈惊鸿和那个背包,咧嘴一笑:“几位,戏也演完了,把东西交出来吧。看在陈瞎子的面子上,留你们一条活路。”
王凯旋“呸”了一口:“演你大爷!就知道你们没憋好屁!”
黑脸汉子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动手!”
那四个持枪壮汉刚要上前,异变陡生!
靠在墙边的张起灵,如同鬼魅般动了!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只见黑影一闪,最前面两个壮汉手里的猎枪已经易主,枪管被他双手握住,猛地往中间一合!
“哐当!”两声脆响,两把猎枪的木质枪托狠狠撞在一起,瞬间碎裂!那两个壮汉也被这股巨力带得踉跄后退。
与此同时,沈惊鸿也动了。他没有冲向持枪的人,而是脚下一蹬,身形如电,直扑向那个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反应也不慢,掏出一把匕首就刺!但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传来钻心剧痛,匕首“当啷”落地。沈惊鸿的手如同铁钳般扣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得离地半尺!
“呃……”黑脸汉子眼球凸出,拼命挣扎,却撼动不了分毫。
剩下的两个持枪壮汉吓傻了,还没等他们调转枪口,胡八一和王凯旋已经扑了上来。胡八一一个标准的擒拿卸掉了对方关节,王凯旋则直接用自己的体重把另一个壮汉狠狠撞在墙上,夺过了猎枪。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
五个敌人,全部失去反抗能力。
沈惊鸿松开手,黑脸汉子像摊烂泥一样瘫倒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看沈惊鸿的眼神如同见鬼。
“谁派你们来的?”胡八一踩住一个壮汉的胸口,冷声问道,“蝰蛇是谁?”
那壮汉嘴还挺硬,梗着脖子不吭声。
王凯旋举起刚抢来的猎枪,用枪托狠狠砸在旁边的木桌上,“砰”一声巨响,木桌四分五裂!
“说!不然下一个碎的就是你的脑袋!”
那壮汉吓得一哆嗦,看了一眼如同杀神般的张起灵和沈惊鸿,终于怂了:“是……是蝰蛇老大……他是……是‘黑水公司’在这边的线人……专门收罗消息和……和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果然还是跟黑水公司有关!
“他在哪儿?”胡八一追问。
“不……不知道……都是他单线联系我们……”
沈惊鸿走到黑脸汉子面前,蹲下身,平静地看着他:“陈瞎子,怎么回事?”
黑脸汉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敢隐瞒:“是……是蝰蛇老大让我们这么说的……说提陈瞎子,你们可能会放松警惕……我们也不知道陈瞎子在哪儿……”
胡八一心往下沉,陈瞎子恐怕也遇到麻烦了。
“这里不能呆了,得赶紧走。”雪莉杨快速说道。
几人迅速搜刮了一下这几个家伙身上的钱财和有用的物品,又把他们都捆结实堵上嘴,塞到了床底下。
“现在去哪儿?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王凯旋有点挠头。
沈惊鸿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远处县城的零星灯火。
“去找一个人。”
“谁?”
“一个真正懂龙岭,而且……可能认识陈瞎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