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被揉皱的白绸，缠在圣迭戈湾的桅杆上。廖永忠站在“蛟龙号”的甲板上，指尖划过新铸的青铜炮管，炮身上的龙纹在雾中若隐若现，鳞片的凹槽里还凝着昨夜的露水。三海里外，西班牙舰队的“无敌舰队”残骸在浅滩上泛着灰白，那是上周用“水雷”炸沉的——那些裹着桐油的陶罐在水下炸开时，连海鸟都被震得坠入海面，羽毛漂在油花上，像片破碎的云。
“将军，葡萄牙人的‘航海者号’在测水深。”吴祯的声音带着海盐的涩味，他刚从了望塔上下来，手里的测深锤还滴着水，“他们的领航员举着黄铜 sextant（六分仪），看样子是想摸进圣迭戈河。”他往船舷外啐了口唾沫，正好落在块漂浮的橡木桶碎片上，那上面还留着葡萄牙国徽的烫印。
廖永忠没回头，目光始终盯着湾口那片红色的礁石——圣迭戈的天然屏障，西班牙人称之为“上帝的城墙”。此刻，礁石后面正藏着卡尔的秘密武器：三十门改进型加农炮，炮口用帆布盖着，帆布上画着十字架，在晨风中鼓得像只垂死的巨鸟。
“让吴良带‘飞虎号’、‘掠波号’去堵河口，”廖永忠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把咱们新造的‘连环船’放下去，铁链缠在礁石上，让他们的船进来容易出去难。”他从舱里取出张图纸，上面是朱元璋亲笔批注的“水战三策”，第三条“以械制敌，以巧破拙”被红笔圈了三道，墨迹透过纸背，在桌面上洇出个暗红的圆点。
吴良接过图纸时，指腹蹭过“连环船”的图样——那是用铁环连接的五艘快船，船头装着锋利的铁犁，能在撞沉敌舰时同时点燃船尾的火药桶。“将军放心，这玩意儿在鄱阳湖试过，保准让葡萄牙人尝尝厉害！”他转身时，腰间的水师令牌撞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倒计时。
此时的西班牙要塞里，将领迭戈正用银尺丈量着明军的火炮图纸。图纸是昨夜从俘虏身上搜来的，上面的“开花弹”结构图被他划得全是裂口。“这些异教徒的铁疙瘩能炸开？”他对着太阳举起图纸，阳光透过纸洞，在沙盘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告诉炮兵，把咱们的‘神圣炮’推到崖边，口径比他们的大两寸，射程远三百步，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海洋的主人！”
副官掀开要塞的铁门，带进一股海风的腥气：“将军，明人的舰队动了！廖永忠的‘蛟龙号’正往湾口冲，船尾拖着一串黑东西，看着像铁桶！”
迭戈冷笑一声，从祭坛上取下银十字架挂在胸前：“那是他们的棺材！让葡萄牙人按计划佯攻，把‘蛟龙号’引到‘上帝的城墙’下，我要让它变成海底的礁石！”他抚摸着炮身的铭文，那是用拉丁语刻的“荣耀归于主”，字母边缘被炮手的手掌磨得发亮。
巳时三刻，湾口的雾突然散开。葡萄牙舰队的“航海者号”率先冲出雾区，船帆上的十字旗在阳光下闪得刺眼。吴良的“飞虎号”立刻迎上去，铁犁撞在“航海者号”的船舷上，木屑飞溅中，吴祯点燃的火药桶顺着甲板滚过去，爆炸声震得海水都在发抖。
“就是现在！”廖永忠站在“蛟龙号”的望台上，举起了令旗。湾底突然升起无数根木桩，上面缠着浸油的麻布，周德兴的火箭营在岸边齐射，火雨瞬间把湾口变成了火海。葡萄牙人的船帆纷纷起火，慌不择路地往礁石区冲，却被“连环船”的铁链缠住，船体互相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但迭戈的“神圣炮”比预想中更可怕。崖顶突然响起惊雷般的轰鸣，炮弹掠过海面，精准地砸在“飞虎号”的甲板上，木屑混着士兵的断肢飞上天空。吴良被气浪掀进海里，浮出水面时，看见弟弟吴祯正举着断矛刺向爬上船的西班牙士兵，矛尖穿透敌人喉咙的瞬间，第二发炮弹又落了下来，把“飞虎号”炸成了碎木。
“吴祯！”廖永忠的吼声被炮声淹没。他猛地拔出佩刀，砍断固定桅杆的缆绳，“蛟龙号”突然转向，船尾的铁桶纷纷坠入海中——那是新制的水雷，引线连着岸上的火箭营，周德兴正举着火把，在崖边的礁石后待命。
西班牙要塞里，迭戈正举着望远镜狂笑。“再打两炮！把那艘旗舰也送进地狱！”他没注意到，望远镜的镜片里，“蛟龙号”的船身正在下沉，却有十几艘小艇从船腹里滑出来，艇上的明军士兵背着炸药包，正往礁石区游。
“点火！”周德兴的火把在空中划出红光。海面上突然炸开十几朵水花，水雷的冲击波把西班牙炮位掀得粉碎，崖顶的十字架被气浪卷飞，像片折断的羽毛。小艇上的明军趁机攀上崖壁，炸药包顺着要塞的射击孔扔进去，爆炸声中，迭戈的银十字架从断墙后飞出来，落在廖永忠的脚边。
当明军冲上要塞时，发现迭戈正跪在倒塌的祭坛前，对着半截耶稣像祈祷。郭英的弓箭手搭箭欲射，被廖永忠拦住。“让他看看这个。”廖永忠捡起那枚银十字架，扔在迭戈面前，“你们的上帝，保不住圣迭戈。”
迭戈抬头时，看见要塞的旗杆上，明军的龙旗正迎着海风展开，旗角扫过西班牙的徽章。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混着血沫：“你们赢了今天，赢不了海洋！欧洲的舰队会来的，用你们的骨头当航标！”
廖永忠没说话，只是让人把他拖下去。他走到崖边，望着湾里燃烧的船骸，吴良正被士兵们救上船，怀里抱着吴祯的藤牌，牌上的裂痕像道永远合不上的伤口。“将军，”周德兴走过来，递给他块烤焦的船板，上面还留着“航海者号”的字样，“清点过了，咱们沉了七艘船，伤了三百弟兄。”
廖永忠把船板扔进海里，浪花卷着它撞向礁石。“给朱元璋陛下写战报，”他望着远处的太平洋，海天一色的地方正有艘快船驶来，挂着明军的旗号，“就说圣迭戈拿下了，但欧洲人的船还会来。让陛下多送些‘水雷’和‘连环船’，咱们要在这湾里，给他们搭座永远的坟墓。”
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蛟龙号”的断桅上，海鸟开始筑巢。廖永忠摸着新铸的炮管，突然想起出发前朱元璋的话：“海战比陆战更险，因为船沉了，连收尸的地方都没有。但只要守住圣迭戈，太平洋就是咱们的后院。”
远处的海面上，那艘快船越来越近，船帆上的“急”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廖永忠知道，新的命令来了，或许是要他们去夏威夷，或许是去更远的海域。但此刻，圣迭戈的炮声已经平息，只有潮水拍打礁石的声音，像在为死去的士兵唱着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