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死死捂住安卡拉以西的荒原。欧盟联军的营地早已没了往日的规整,帐篷歪歪扭扭地倒了大半,没倒的也被昨晚的火箭烧得只剩焦黑的骨架,风一吹,帆布碎片呜呜作响,像女人在哭。
阿尔瓦公爵跪在指挥帐的废墟里,手指抠着地上的血渍,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昨夜明军的火箭不仅烧了帐篷,还把他珍藏的西班牙红酒全浇了,酒液混着血水渗进泥土,空气中飘着股又腥又涩的怪味。
“公爵大人,快走吧!”一个亲兵拽着他的胳膊,甲胄上的黄铜纽扣掉了两颗,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亚麻衬衣,“明军快杀过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尔瓦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走?往哪走?我们的骑兵被朱棣那疯子冲垮了,火枪营的火药被淋湿了,连荷兰人的炮都被他们砸成了废铁!你告诉我,往哪走?”
亲兵被他吼得一哆嗦,指着西方的方向:“往伊斯坦布尔走!那里还有我们的船队,只要上船,明军就追不上了!”
“船队?”阿尔瓦惨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被血染红的怀表,表盖早就被炮弹震飞了,指针停在午夜三点——那是明军火箭射进来的时刻,“霍华德的英国舰队昨天就跑了,说是要去‘保护商船’,一群懦夫!”
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伴随着明军士兵的呐喊:“缴械不杀!”阿尔瓦脸色一白,猛地拔出佩剑,剑身在微弱的晨光中闪着冷光:“跟他们拼了!西班牙的勇士从不当俘虏!”
可他身边的士兵早就没了斗志,有个葡萄牙士兵扔下火枪就往帐篷后面钻,被阿尔瓦一剑刺穿了后背。血喷了他满脸,他却像没看见似的,红着眼吼:“谁敢跑,这就是下场!”
但更多的人在跑,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有的往树林里钻,有的干脆趴在地上装死。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朱棣的黑马像道闪电冲进了废墟,他的长枪平端着,枪尖还在滴血。
“阿尔瓦,别装英雄了!”朱棣的笑声带着股少年人的张扬,黑马在阿尔瓦面前人立而起,前蹄差点踏在他脸上,“你那点兵力,不够我塞牙缝的。识相的就跪下投降,爷爷还能给你留条活路!”
阿尔瓦举剑就刺,却被朱棣用枪杆一格,佩剑“当啷”掉在地上。朱棣的长枪顺势压在他的肩膀上,枪尖离他的喉咙只有寸许:“服不服?”
阿尔瓦梗着脖子不说话,唾沫星子溅在朱棣脸上:“我是西班牙的公爵,宁死不降!”
“好骨气!”朱棣突然笑了,长枪一挑,把他挑了起来,“那我就送你去见你们的上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徐达的喊声:“燕王!别杀他!留个活口!”
朱棣啧了一声,不情愿地把阿尔瓦扔在地上,黑马的蹄子在他脸边刨了刨,吓得他浑身发抖。“算你运气好!”朱棣拍了拍黑马的脖子,“带下去,跟其他俘虏关在一起,别让他跑了。”
徐达骑着马过来,战袍上的血渍冻成了硬块,随着动作簌簌往下掉。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和散落的武器,突然勒住马,对身边的旗官说:“鸣金收兵,别追了。”
“将军?”旗官愣了一下,手里的令旗举到一半又放下,“现在正是追歼的好时机,放他们跑了,以后怕是会卷土重来。”
徐达往嘴里塞了块干硬的饼子,嚼得太阳穴突突跳:“卷土重来?他们现在连饭都吃不上,能跑回欧洲就不错了。”他指着西方的地平线,晨光中隐约能看见一群溃兵在蠕动,像条断了的蚯蚓,“让他们走,告诉欧洲人,大明不是好惹的,下次再敢来,就不是赶跑这么简单了。”
李善长骑着匹瘦马跟过来,怀里抱着个账本,正一笔一划地记着什么。“将军,你看我缴获了多少好东西!”他把账本递过去,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火枪三百二十支”“铜炮七门(其中三门损坏)”“丝绸五十匹”,甚至还有“阿尔瓦公爵的怀表一个”。
徐达没看账本,指着远处一个正在哭泣的欧洲女人:“那是谁?”
李善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哦,是霍华德的随军女眷,昨天被我们的士兵抓住了,说是会弹鲁特琴,还会说拉丁语。”
徐达皱了皱眉:“让她跟俘虏一起走,别为难女人。咱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抢东西的。”
李善长赶紧点头:“我这就去安排。对了,刘伯温先生说,他在树林里发现了欧盟藏的粮草,够咱们全军吃半个月的,还有不少咖啡豆呢!”
“咖啡豆?”徐达笑了,露出满嘴黄牙,“那玩意儿苦得像药,也就那些红毛鬼爱喝。让伙夫煮了,给俘虏们也分点,别让他们饿死在路上。”
树林里,蒙莫朗西元帅正带着残兵往西边挪,他的左臂被箭射穿了,用布条草草缠着,血顺着指尖往下滴。一个法国贵族打扮的人跟在他身边,斗篷上的鸢尾花徽章被泥水糊得看不清了。
“元帅,咱们真的要去伊斯坦布尔?”贵族的声音发颤,手里的银手杖早就丢了,换成了根粗木棍,“我听说那里的土耳其人已经投靠明朝了,咱们去了,不是自投罗网吗?”
蒙莫朗西咳嗽了两声,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不去伊斯坦布尔,难道去维也纳?哈布斯堡家族的人巴不得看我们笑话。”他抬头看了看天,晨光穿透树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至少伊斯坦布尔还有船,只要能回到法国,我就能说服国王再组织一支军队,总有一天能打败明军。”
“打败明军?”贵族苦笑,“您没看见吗?他们的骑兵比我们的快,火器比我们的准,连弓箭手都比瑞士雇佣兵厉害。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蒙莫朗西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明军的营地:“你看他们的炊烟,是笔直的,说明军纪严明;你看他们的士兵,虽然也受伤,但没人抢东西,说明将领治军有方。这样的军队,我们现在确实打不过。”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但欧洲的工匠在进步,我们的火枪会越来越准,炮会越来越大,总有一天……”
他的话没说完,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蒙莫朗西脸色一白,以为是明军追来了,赶紧让士兵们隐蔽。可来的却是几个土耳其亲明派的士兵,为首的举着面白旗,旗上绣着个新月。
“蒙莫朗西元帅?”为首的土耳其人用生硬的法语喊,“徐达将军让我们给您送点东西。”他身后的士兵递过来几个羊皮袋,“里面是干粮和伤药,将军说,‘打仗归打仗,别让弟兄们冻着饿着’。”
蒙莫朗西愣住了,看着那些羊皮袋,突然老泪纵横:“告诉他,我蒙莫朗西记住这份情了。等回到法国,我会说服国王,与大明通商,不再打仗。”
土耳其人笑了笑:“将军说,通商可以,但前提是你们得遵守规矩,别再像以前那样,跑到别人的土地上抢东西。”
送走土耳其人,蒙莫朗西打开一个羊皮袋,里面是烤得金黄的馕,还有一小瓶橄榄油。他掰了块馕递给身边的贵族:“尝尝,这是土耳其人的手艺,比我们的黑面包好吃。”
贵族咬了一口,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元帅,我们真的错了吗?”
蒙莫朗西没回答,只是望着明军营地的方向,晨光中,那面绣着“明”字的大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只展翅的雄鹰。
明军营地这边,徐达正让士兵们收拾战场。朱棣牵着黑马过来,马背上驮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姐夫,你看我缴获了什么?”他把布袋往地上一倒,滚出一堆金银珠宝,还有个镶着红宝石的十字架,“都是阿尔瓦那老小子藏的,够咱们神机营换五门新炮了!”
徐达瞥了一眼,没说话,指着远处正在掩埋尸体的士兵:“让弟兄们把欧盟士兵的尸体也埋了,别曝尸荒野。都是爹娘生的,死了就别再遭罪了。”
朱棣撇撇嘴:“他们杀了咱们那么多弟兄,凭什么给他们收尸?”
“因为我们是大明的军队。”徐达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咱们不是来报仇的,是来告诉他们,什么是规矩。杀降、虐尸,那是蛮族才干的事,咱们不能干。”
朱棣不说话了,低头摸着黑马的鬃毛。黑马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蹭他的胳膊,像是在安慰他。
刘伯温慢悠悠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个罗盘,指针还在微微晃动。“徐将军,我算过了,三天后有南风,正好适合咱们的船队返航。”他看着远处正在西去的溃兵,“这些人回去,欧洲怕是要乱一阵子了。”
“乱才好。”徐达望着东方的天空,那里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乱了他们才知道,和平不是靠抢来的,是靠打出来的。等他们想明白了,自然会来跟咱们做生意。”
李善长拿着账本跑过来,脸上笑开了花:“将军,清点完了!这次咱们一共缴获火枪五百多支,铜炮十二门,还有不少丝绸和香料,够咱们给陛下交差了!”
徐达接过账本翻了翻,突然指着其中一行问:“这‘黑奴二十名’是怎么回事?”
李善长愣了一下,赶紧解释:“是从欧盟的辎重队里发现的,都戴着镣铐,说是要运回欧洲当奴隶。我看他们可怜,就让弟兄们把镣铐解了,现在在伙房帮忙呢。”
徐达皱了皱眉:“给他们些盘缠,让他们自己选,是想回非洲,还是想留在土耳其。告诉他们,大明的土地上,没有奴隶,只有人。”
李善长赶紧点头:“我这就去办。”
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洒满荒原,照在明军士兵的盔甲上,闪着耀眼的光。朱棣的黑马在空地上撒欢,四蹄踏过沾满血渍的泥土,却像是在跳舞。远处,欧盟的溃兵已经成了小黑点,消失在地平线上。
徐达走到一面倒在地上的欧盟军旗前,旗上的“联合即力量”被火箭烧得只剩半截。他弯腰捡起旗杆,突然用力一折,木杆“咔嚓”断成两截。
“什么联合即力量,”他低声说,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心不齐,再联合也没用。”
朱棣凑过来,手里拿着个从俘虏身上搜来的单筒望远镜,正对着太阳看,被晃得眯起了眼:“姐夫,你说欧洲人下次还敢来吗?”
徐达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正在升起的大明军旗:“他们敢不敢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得让他们知道,这面旗子在哪,规矩就在哪。”
风里传来神机营士兵的欢呼声,他们正在试射缴获的火枪,枪声在荒原上回荡,带着点胜利的喜悦。李善长指挥着士兵们搬运战利品,嘴里哼着江南的小调。刘伯温坐在一棵断树下,又开始摆弄他的罗盘,阳光透过他花白的胡子,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徐达望着这一切,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他想起出发前朱元璋在午门说的话:“徐达,你记住,打胜仗不难,难的是让人家服你。不光要让他们怕你的刀,还要让他们敬你的理。”
“陛下,臣记住了。”他在心里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荒原上的风还在吹,吹走了硝烟,吹走了血腥味,却吹不散明军士兵的笑声,还有那面在阳光下猎猎作响的大明军旗——它像一个沉默的巨人,守着这片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土地,也守着一个王朝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