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报告,指向同一个目标,却描绘出截然相反的两幅图景。
他缓缓给自己倒了杯早已凉透的粗茶,浑浊的目光穿过窗户,仿佛落在了秦宇“养伤”的那间石室方向。
“重伤垂死……却能带着矿脉剧变后仅存的‘气息证据’?吞噬矿脉……重伤之躯?”孙松年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如同千年古井泛起微澜的笑意,那笑意中带着洞察秋毫的了然和一丝隐藏极深的考究。
“这内门的门槛……看来是横在你前面的一道坎啊,小家伙。是龙是虫,是福是祸,就看你怎么趟过去了。”他端起冷茶,一饮而尽,眼底的光芒锐利如刀。
矿洞的阴影似乎延伸到了外门,围绕着秦宇这个刚刚在“废墟盛宴”中饱餐一顿、还成功擦了嘴的饿鬼,一张由猜忌、贪婪和试探织成的无形大网,已悄然张开。而风暴的核心——秦宇本人,正躺在石床上,一边“虚弱呻吟”装死,一边贪婪地感受着“碎大爷”消化沉眠中反哺出的丝丝缕缕暖流,暗中磨砺着自己淬体巅峰的每一寸骨肉,静静等待着风暴汇聚,或者……主动去搅动这潭浑水。
冰冷的石室床榻上,秦宇的“呻吟”恰到好处地低微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呼吸也愈发细碎绵长。体内的“碎大爷”却在这份死寂伪装下,流淌着温润而磅礴的暖流,如同无形的神匠,缓缓敲打、锤炼着淬体九重巅峰的每一寸壁垒。那层坚韧、厚实、如同大地胎膜的无形壁垒,在精粹能量的浸润下,细微的颤鸣愈发清晰。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没有脚步声,只有一股沉凝如万载磐石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瞬间挤占了石室内的每一寸空间。空气仿佛凝固,连尘埃的浮动都停滞了。
秦宇眼皮紧闭,心脏却在“碎大爷”的屏蔽下一丝不乱。他全身每一块骨骼,每一条肌肉,每一寸皮肤都在本能地绷紧、调整姿态,如同最警惕的野兽伏于伪装的死皮之下。孙松年!这老家伙的气息,厚重得让人窒息!
孙松年并未走进,只是站在门口那昏黄的光晕边缘。他浑浊的目光穿透昏暗,精准地落在秦宇身上。那目光不含审视,却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秦宇刻意制造的每一处青紫“淤伤”、每一片粘腻“血污”下的真实皮膜。最终,那目光的焦点,似乎穿透了皮肉,若有若无地停在了秦宇胸腔深处,那块沉寂的“碎大爷”所在的位置。
秦宇能感觉到“碎大爷”沉睡的意念似乎被这极具穿透性的目光拨动了一下,散发出的满足暖流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
孙松年并未言语。他粗糙的手指在掌中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感受那法术拓印下矿脉核心光滑如镜、生机尽绝的岩壁触感。这份绝对的死寂,与被担架抬回、腰挂“战利品”的“垂死少年”形成了何其讽刺的对比!赵铁林那份急切的报告内容——“吞噬”、“邪异重宝”——如同毒蛇的嘶嘶声,与眼前的“重伤惨状”剧烈地交织冲撞。
良久,久到秦宇几乎以为对方会直接出手探查时,孙松年那浑厚而低沉的嗓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穿透石壁的威严,却又刻意压低了声线,仿佛只在石室内回荡:
“小家伙,命是真硬。”“这身皮骨,打磨得也还行。”
短短两句,既无赞扬,亦无斥责,却像两根冰冷的钢钉,精准地钉穿了秦宇费心营造的“垂死”伪装!
秦宇心头剧震,强行抑制住睁眼的冲动和翻腾的气血。他知道,戏,演不下去了。至少在这个深不可测的老头面前!
孙松年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他那双看透世事的老眼仿佛穿透了石壁,投向了外门驻地深处那座象征着权力和资源的内门高墙,缓缓道:
“突破聚元,可入内门……不过门槛高啊。”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像是在对秦宇说,又像在自言自语。“爬得上去,海阔天空。爬不上去……”他顿了顿,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洞悉所有的寒芒,那寒芒甚至让装死的秦宇都感到皮肤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枯骨矿洞的沙砾,就是埋骨的坟场。”
这句话的信息量巨大!
直接点破伪装!孙松年确认秦宇伤势有假,且潜力巨大(“皮骨打磨得还行”)。
点明危机!矿洞的惊变和他身上的秘密(已被赵铁林上报内门),已经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内门不是安稳的庇护所,反而可能是更残酷的猎场。
划出界限!“门槛高”,既是警告也是提醒——想活命,想拥有庇护,必须展现出足够跨越这道门槛的价值!
暗示威胁!“枯骨矿洞的沙砾”既指真实的危险,也暗示了赵铁林(及其背后的内门势力)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孙松年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沉重的石门缓缓合拢,隔绝了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石室内再次陷入黑暗,只有秦宇粗重起来、带着真实杀气的呼吸声在回荡。那不再是伪装,而是被彻底揭穿、赤裸裸暴露在风暴前的警醒与狠厉。
“呼……”他猛地坐起身,黑暗中,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如同蛰伏的凶兽睁开了眼,闪烁着纯粹而危险的金色光芒。
“呵……”秦宇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无声地笑了出来,那笑容里没有丝毫轻松,反而充满了狰狞的凶戾。
“碎大爷!醒醒!别特么装睡了!听见没?人家说你皮厚肉糙够下锅了!”
“门槛?哼,不就是更大的烤炉么!只要‘肉’够香够硬,老子把它门框拆了当柴火烧!”
“赵铁林……内门……想把老子当耗子玩?”秦宇一把扯掉身上那些可笑的伪装饰物,露出线条流畅、古铜肤色下暗金光华隐现的强健身躯,“等着,爷不光要迈过那道门槛……”他缓缓摊开手心,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凝视着指缝中那颗被他藏起、正散发着幽幽寒气与精纯灵力的——冰蓝色碎粒!一丝清冷、孤高、却又无比熟悉的雪气若有似无地缠绕其上。
“这‘雪味儿’的开胃菜还没动筷子呢!掀了你们老巢的桌子之前,老子总得尝尝这口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