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司的晨雾裹着硫磺味，像块浸了毒的湿棉絮，糊得人胸口发闷。沈砚蹲在禁院墙头，指尖抠着砖缝里的暗红粉末 —— 与染缸底的骨粉成分相同，只是混了些细碎的金属屑，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是禁军甲胄上的铁鳞锈。
玄墨趴在他肩头，绿眼眯成道缝，盯着墙下巡逻的卫兵。那些人腰间的铜牌闪着哑光，“禁军左营” 四个字被汗渍浸得发黑，与祖父日记里夹着的兵符拓片分毫不差。猫尾尖的白毛突然绷紧，指向第三个卫兵的靴底，那里沾着片干枯的狐尾草，草茎上还缠着银灰色的丝线，与血色绸缎的经线如出一辙。
“王瑾的心腹。” 沈砚低声说，指甲掐进砖缝。他想起周显账本里 “三月初三，送绫十匹至禁军左营” 的记录，此刻才明白那些水纹绫根本不是被销毁，而是通过禁军转运，最终落到了李涵手里。墙根处的排水沟泛着泡沫，漂着半张染坊的流水账，墨迹被水泡得发蓝，隐约能看见 “五十两黄金” 的字样，与祖父收据上的金额完全吻合。
跳下墙头时，玄墨像片黑影窜进回廊。沈砚跟着猫爪印拐进西侧的兵器库，霉味里混着股熟悉的迦南香，与祖宅紫檀木盒里的气味重叠。兵器架后藏着个半开的木箱，里面码着十匹未拆封的水纹绫，缎面露出的边角绣着狐爪印，与血色绸缎的织纹形成完美的拼图，只是颜色更浅，像蒙着层薄霜。
“是还没来得及染色的半成品。” 沈砚抽出匕首挑开匹绸缎，里面的织纹在光线下缓缓流动，东宫布防图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角楼的位置用金线标注，与他在狐形摆件里找到的布防图分毫不差。箱底垫着的油纸沾着暗红的液体，用指尖捻起点，触感黏腻如脂，正是窑厂石臼里的骨粉染料，只是还没经过狐尾草汁的调和。
玄墨突然对着木箱低吼，爪子扒拉着箱底的夹层。沈砚用匕首撬开木板，里面藏着本皮革封面的账册，封面上烫着 “内库总管王瑾” 的阴文，与周显账本的装帧样式相同，只是纸页更厚实，边缘嵌着细如发丝的金线，是东宫特供的防蛀纸。
翻开账册的瞬间，股浓烈的血腥味涌出来。里面记录着王瑾近十年的 “采买” 清单：“开元二十三年三月，购狐尾草百斤”“开元二十五年七月，收水纹绫五十匹”“开元二十七年正月，处理织工余孽七人”…… 每个条目旁都画着小小的狐爪印，与玄墨的爪型比对，竟是用猫爪蘸着朱砂盖上去的，显然出自玄墨的母亲玄珠之手。
“是玄珠留下的证据。” 沈砚的喉结滚动，指腹抚过 “处理织工余孽七人” 那行字，墨迹下隐约有被擦拭的痕迹，透出 “苏” 字的残笔，与苏文渊医案上的签名一致。账册夹层里夹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王瑾穿着禁军统领的铠甲，站在苏氏染坊的废墟前，手里举着半块染梭，梭身 “苏氏” 二字被血染得发黑，与周明家找到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个。
兵器库外突然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沈砚抱着账册躲进兵器架，透过甲胄的缝隙看见王瑾走进来，银面具在光线下泛着冷光，手里把玩着枚青铜令牌，牌上的狐狸眼宝石缺了角，与他从周显尸体里找到的令牌碎片严丝合缝。
“那批货处理干净了？” 王瑾的声音隔着面具，像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别让沈砚那小子看出破绽。” 旁边的卫兵弯腰回话，腰间的铜牌晃出 “李” 字的私印，沈砚认出是李涵的心腹侍卫长，曾在祖父的寿宴上见过。
“回总管，已按您的吩咐，将染坏的绸缎埋进了狐妖冢。” 卫兵的声音带着谄媚，“就是…… 那只黑猫总在附近转悠，要不要属下……” 话没说完就被王瑾打断，银面具下的嘴角勾起抹冷笑：“留着它还有用，玄珠的崽子，总能派上用场。”
沈砚的后背撞上冰冷的甲胄，祖父日记里的话突然在脑海回响：“王瑾驯养狐族，以其血固色，所染之绫能隐秘纹”。他低头看向怀里的玄墨，猫爪的伤口还在渗血，滴在账册上竟泛起银光，将 “狐妖冢” 三个字照得通体透亮 —— 原来王瑾不仅用织工骨粉染色，还需要狐族的血来固定布防图的秘纹。
王瑾离开后，沈砚抱着账册钻进兵器库的暗道。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墙壁上的砖刻着与水纹绫相同的织纹，每隔几步就有个小小的 “瑾” 字，是用匕首刻上去的，笔画里的木屑还很新鲜，显然是最近才凿的。玄墨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块松动的砖低吼，那里的缝隙里卡着根女人的发丝，染着与苏轻晚相同的靛蓝色，是苏家特有的染发膏。
“轻晚来过这里。” 沈砚撬开砖块，里面藏着个药囊，绣着 “济世堂” 的字样，里面的草药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是解骨粉毒的配方，与苏轻晚在医案夹层找到的完全相同。药囊里还裹着张字条，是苏轻晚的笔迹：“狐妖冢在禁院西北角，地砖刻有狐纹者为入口，切记带玄墨同往”，字迹边缘沾着点金粉，与王瑾腰带穗子上的相同，显然是从他身上蹭到的。
暗道尽头的出口藏在尊石狮子的腹内。钻出时正撞见赵猛带着两个捕快，手里捧着从周显染坊搜出的染缸沉淀物，里面的骨粉颗粒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与禁军左营的金属屑混在一起，形成奇异的银色粉末。“大人，这是苏医官化验出的结果。” 赵猛的声音带着颤抖，“里面有禁军的甲胄锈，还有…… 还有狐族的骨灰。”
沈砚将账册递给赵猛，翻到 “处理织工余孽” 那页：“去查这些人的下落，尤其是姓苏的。” 他指着画像里的染梭，“还有这个，去大理寺档案室比对二十年前的失物登记。” 玄墨突然跳上石狮子的头顶，对着禁院西北角嚎叫，绿眼里的光变成血红色，与血色绸缎的色泽如出一辙。
西北角的地砖果然刻着狐纹，拼接起来正是只巨大的九尾狐，狐眼的位置嵌着两块鸽血红宝石，与他的玉佩材质相同。沈砚将玉佩按在宝石上，地面突然震动，露出个深不见底的洞口，里面飘出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迦南香和狐尾草的气息，与窑厂的味道完全相同 —— 这里就是狐妖冢。
玄墨率先跳下去，绿眼在黑暗中像两盏灯。沈砚跟着爬进洞口，发现里面是个巨大的石室，中央摆着口石棺，棺盖刻着精美的狐族图腾，与《狐族秘闻》里的插画分毫不差。石棺周围散落着二十具织工的骸骨，手里都紧紧攥着染梭，梭身 “苏氏染坊” 四个字被血浸得发黑，与周明家找到的那半块完全相同。
“是苏文渊和织工们的遗骨。” 沈砚的指尖抚过具骸骨的指骨，上面还缠着银灰色的丝线，与血色绸缎的经线相同。石棺的侧面刻着行字：“以狐族之血，祭织工之魂，三月初三，秘纹自显”，笔迹是苏文渊的，旁边画着个九尾狐的简笔画，尾巴数量正好与玄墨显露的真身相同。
玄墨突然对着石棺低吼，爪子扒拉着棺盖的缝隙。沈砚用匕首撬开石棺，里面躺着只巨大的九尾狐骸骨，颈骨上挂着块青铜令牌，刻着 “东宫狐卫” 四个字，与玄墨的玉佩形成完美的拼图。骸骨的胸腔里，藏着匹完整的水纹绫，缎面的布防图在黑暗中闪着金光，比之前看到的任何一张都完整，角楼的位置用朱砂标注着 “李涵藏身处”。
“是玄珠的骸骨。” 沈砚认出令牌上的齿痕，与玄墨啃咬染梭的痕迹相同。他将水纹绫展开，缎面接触到玄墨的血，突然亮起刺眼的红光，投射出段影像：王瑾用玄珠的血染红绸缎，苏文渊带着织工们反抗，最终被灭口，尸体和玄珠的骸骨一起埋进狐妖冢，“王瑾把他们葬在一起，是为了让狐族的怨气镇压织工的冤魂。”
石室的角落堆着些废弃的染缸，缸底的沉淀物泛着暗红，用匕首挑起时，发现里面混着些撕碎的绸缎，上面的狐爪印与血色绸缎的完全相同，只是颜色更浅，像是未完成的半成品。沈砚突然明白，周显账本里的 “送绫十匹” 根本不是送到禁军左营，而是运到这里，由王瑾亲自染色，再通过禁军转运给李涵。
赵猛突然在石室门口大喊：“大人，王瑾带着禁军来了！” 沈砚将水纹绫和账册塞进怀里，玄墨叼着玄珠的令牌率先冲出洞口。他爬上石棺时，看见王瑾戴着银面具站在洞口，手里举着把染血的匕首，刃面映出他狰狞的笑：“沈少卿，多谢你帮我找到最后的布防图。”
禁军的箭雨射进石室时，沈砚抱着玄墨钻进石棺后的密道。通道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显然王瑾早就埋下了炸药，想将这里彻底炸毁。玄墨的绿眼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指引着他穿过坍塌的石块，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狐妖冢的入口被彻底封死，只留下漫天飞舞的骨粉和绸缎碎片，在晨光里像场诡异的雪。
跑出百工司时，沈砚的衣袍沾满了灰尘和血迹，怀里的水纹绫还在发烫，像揣着团跳动的火焰。玄墨突然对着东宫的方向嚎叫，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王瑾的话在脑海回响：“留着它还有用”，他低头看向怀里的猫，绿眼里映出的皇城轮廓，与水纹绫上的布防图渐渐重合。
“我们去找轻晚。” 沈砚翻身上马，玄墨蹲在他肩头，尾巴尖的白毛扫过他左眉骨的刀疤，那里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他知道，王瑾已经拿到了布防图的大部分，只剩下玄墨的血才能让完整的秘纹显现，而三月初三越来越近，李涵的谋反计划已经箭在弦上，这场由染缸开始的秘闻，终将在东宫的血色里迎来结局。
马队朝着济世堂的方向疾驰，沈砚回头望去，百工司的浓烟在晨雾中像条巨大的狐狸尾巴，缠绕着皇城的轮廓。他握紧怀里的水纹绫和账册，感受着玄墨传来的体温，知道他们必须在三月初三前找到苏轻晚，解开最后的秘纹，才能阻止这场酝酿了二十年的阴谋，告慰织工和狐族的冤魂。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水纹绫上，织纹里的狐爪印突然亮起，指向东宫的方向。沈砚的嘴角勾起抹坚定的笑，左眉骨的刀疤在光下泛着红，像在燃烧。他知道，真正的决战即将开始，而他和玄墨、苏轻晚，还有那些沉睡在狐妖冢里的冤魂，都将成为这场决战的关键棋子，在命运的棋盘上，走出最惊心动魄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