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这是李不言踏上这片绝巅之地的第一感受，也是唯一感受。
苍光如倦鸟归林，收敛了所有锋芒；又如古龙蛰伏，藏起了撕裂苍穹的利爪。在悍然冲破那最后一道由纯粹冰系法则与扭曲时空能量共同构成的、足以让炼虚修士形神俱灭的毁灭风暴后，光华内敛，李不言的身影，仿佛一片承载了整座山岳重量的羽毛，无声无息，却又带着某种定鼎乾坤的沉凝，稳稳地落在了玄冰峰之巅——这片北境极致的顶点，万古冰寒的源头。
此地，是连“喧嚣”这个概念都已被彻底剥夺的领域。
峰顶的景象，超乎寻常的想象。它并非险峻刺天的尖峰，而是一片辽阔到仿佛没有边界的冰原，平整得令人心生恐惧，光滑得如同太古神明以无上伟力精心打磨过的镜面，清晰地、冰冷地倒映着天穹中那些永无休止、变幻莫测、色彩瑰丽绚烂却又散发着深入骨髓死寂气息的极光涡流。此地的寒意，早已超越了“低温”的范畴，它更像是一种宇宙的背景色，是万物最终趋向的、不可抗拒的“静滞”状态。空间结构在这里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脆弱感，仿佛布满了无数肉眼不可见、但神识却能清晰感知的细微裂痕，那是极致的“冷”与绝对的“静”对构成世界基础规则的无情侵蚀。时间的流逝感变得极其微弱且扭曲，仿佛被拉伸成一条近乎凝固的琥珀色长河，看似在奔流，实则每一个瞬间都被无限拉长，定格成永恒的一个切片。
在这片绝对寂静、绝对寒冷、仿佛连“存在”与“概念”本身都要被冻结、封存的冰原最核心处，一座完全由最纯净、不含丝毫杂质的万载玄冰，以某种近乎自然生长、却又暗合天地至理的玄奥方式，构筑而成的巨大巢穴，巍然矗立。巢穴的每一根冰晶“枝干”都流淌着内敛而深邃的幽蓝光华，结构繁复精密到了极致，仿佛本身就是一部阐述冰之大道本源的古老经文。巢穴之内，并非空荡，而是有无数的、如同冰蓝色星尘般的光屑，在遵循着某种永恒而神秘的轨迹，缓慢地、无声地飞舞、盘旋，交织出一片梦幻迷离、却又冰冷彻骨的光晕。
而栖息于这冰晶巢穴之上的，便是这片浩瀚雪域、这座通天圣山真正唯一的主宰，那存在于太古传说之中的神圣生灵——冰凰。
它的体型，相较于其周身自然散发出的、仿佛与整座玄冰峰、与这北境雪域融为一体的浩瀚气息，并不显得如何巨大，翼展约莫十丈，甚至不及之前遭遇的那些元素守卫。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法则”的彰显，一种大道的具现。它身躯上的每一根羽毛，都并非寻常的血肉翎羽，而是如同汲取了天地间所有蓝色精华、经由冰之大道本源亲手雕琢淬炼而成的无瑕蓝宝石，流转着深邃如星空、冰冷如万古玄冰的光芒。那光泽内敛而尊贵，每一片羽毛的纹理之中，仿佛都封印着一个微缩的、绝对静止的冰霜世界。它那修长而华美的尾羽，更是如同一条从九天垂落的冰晶星河，慵懒而优雅地拖曳在晶莹剔透的巢穴之中，散发着令人心神摇曳、却又从灵魂深处生出无限敬畏、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念的梦幻光晕。
然而，最令人灵魂为之冻结、意识都要停滞的，是它的眼眸。
那不是任何生物所能拥有的眼睛，而是一双纯粹由无数细密、复杂、不断生灭流转、蕴含着至高冰系法则奥秘的冰蓝色符文直接构筑而成的眼瞳！其中没有任何属于生灵的情感色彩，没有喜怒，没有哀乐，只有一种俯瞰纪元更迭、漠视万物生灭、源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的、绝对的冰冷与威严。
它仅仅是静静地、仿佛亘古如此地栖息在那里，便已然是这片无垠雪域、这座通天玄冰峰、乃至这方天地所有“寒冷”与“静止”规则的源头、核心与化身！其自然散发出的气息，远比赤砂魔域中那位狂暴的焚煞更加凝练、更加纯粹、更加接近世界的本源大道！那是一种已然稳稳超脱了力量层次、立足于法则层面之上、近乎“道”之化身的磅礴、高贵与……无情。
李不言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眉心识海中，那枚融合了三块碎片的琉璃核心，正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呼唤，其指向的源头，分毫不差，正是这冰凰栖息的巢穴最深处。在那里，一股与周遭极致冰寒环境完美交融、浑然一体，却又卓然独立、散发着“永恒冰洁”与“绝对静止”本源意蕴的波动，正如同一位沉睡神只平稳的心脏搏动，沉稳、有力，与他的碎片产生着宿命般的共鸣。
冰凰那由无数冰冷法则符文构成的、漠然注视着万古流逝的眼瞳，甚至未曾泛起一丝涟漪，便已平静地转向了这位打破了此地永恒寂静的不速之客。没有敌意，没有审视，就如同万载冰川看待一颗偶然被风卷来的沙砾。一道冰冷、直接、不容置疑、其本身就如同一条天地律令的强横意念，无视了任何物理距离与神魂防御，如同无形的、最锋锐的冰晶尖锥，直接凿入了李不言的识海最深处：
“离去。”
“此地，非汝所能觊觎。”
没有愤怒，没有威胁，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情绪的起伏。只有一种陈述冰冷事实般的、绝对的冷漠与否定。仿佛在李不言踏上峰顶的瞬间，其存在本身，在冰凰的认知中，便已然是一个需要被即刻修正、抹平的“错误”。
李不言周身，那苍灰色的寂灭之力如同拥有自我灵性般缓缓流转，并未试图去强硬地阻挡或排斥那道侵入的冰冷意念，而是如同包容万物的归墟深渊，将其悄然包裹、分解、化去，最终将其中的“静”与“止”的意蕴，汲取、融入自身那更加宏大的寂灭道韵之中。他目光平静得如同万古不变的寒潭，深邃得仿佛能映照出星空的生灭，毫无避讳地，与冰凰那非人的法则之瞳正面相对，缓缓开口，声音在这片连时间都近乎凝固的死寂峰顶清晰地回荡，却奇异地没有打破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静止”：
“我为此镜碎片而来。”
“此物关乎天地平衡，关乎归墟之门，我必须取走。”
“守护，乃吾族宿命。”冰凰的意念再次传来，依旧冰冷得如同冰层下亿万年的寒铁，没有任何波动，“自太古订约，世代不移，烙印血脉，刻印神魂。”
“妄图染指者，唯永恒冰封一途，身魂俱寂，万古不苏。”
话音落下的刹那，甚至完全不见它有任何抬翼、扬首、亦或是眼眸转动的征兆，李不言周身之外，方圆十丈的球形空间，骤然发生了本质的改变！
这不是寒气的侵袭，不是能量的封锁，而是空间结构本身，被一种无上的、源自“静止”本源法则的绝对力量，从最基础的层面强行冻结、锁死、定义！空间不再是承载物质与能量的流动媒介，而是在瞬间化作了比万载玄冰坚硬亿万倍的、完全透明的、绝对静止的琥珀！李不言感觉自己仿佛在万分之一刹那，被从正常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中强行剥离出来，塞进了一个连思维念头都要被彻底固定、凝固的水晶棺椁之中！这并非是依靠蛮力进行的压制，而是规则层面的、对“此地空间即为绝对静止”的直接定义！
与此同时，冰凰优雅地、带着一种仿佛源自太古洪荒的、神圣而古老的仪式感，抬起了它的一只流转着蓝宝石般深邃光泽的翅膀，对着那被凝固在空间绝对静止琥珀中的李不言，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扇。
没有预想中的风声呼啸，没有刺目的能量光华爆闪，没有狂暴的法力奔涌迹象。
但一道无形的、蕴含着“绝对零度”与“万物终结”终极意境的冰寂波纹，以超越了一切神识感知、近乎“概念”本身传递的速度，瞬间便无视了那被冻结的空间阻隔，无声无息、却又无可抗拒地扫向李不言！
这一击，已然彻底超越了寻常意义上的一切能量或物理攻击，它直接作用于“存在”的概念层面，其根本目的并非为了毁灭肉身或湮灭神魂，而是要将李不言的“存在”本身，连同其过去的一切烙印、现在的一切状态、未来的一切可能性，都彻底冻结、静滞，最终强行拖入那永恒的、绝对的、连“虚无”都被冰封的寂静之中！这是来自法则层面的、最直接的抹杀！
面对这近乎降维打击般的、直接针对自身“存在”根本的抹杀，李不言眼中终于露出了自攀登玄冰峰以来，最为极致的凝重之色。他识海最深处，那枚融合了水泽、星影、焚尽三块碎片的琉璃核心，与他自身寂灭道途所化的苍白光核，以前所未有的亮度与近乎疯狂的频率同时闪耀、震颤、共鸣！三枚碎片初步融合后所蕴含的、那源自归墟本源的、深邃而磅礴的力量，被这直面生死存亡的终极危机，彻底激发、解放！
“归墟……便是最终的寂静。”他的意念，如同在无尽冰封绝望中顽强燃起的一点寂灭星火，穿透了空间的冻结与法则的压制，清晰地传递出来，“你的冰寂，不过是通往那最终终末途中……万千景象里，微不足道的一景。”
他并未试图以蛮力去挣脱、去粉碎那被定义为“绝对静止”的空间琥珀。因为他深知，在对方所主宰的、近乎完整的法则领域之内，强行对抗规则的定义，无疑是事倍功半，甚至是自取灭亡。他做的，是更加惊世骇俗、更加贴近大道本源、近乎于“创道”的行为——他直接以自身那源自归墟的寂灭道途为核心，以眉心的融合碎片为撬动规则的支点，强行在这片被“绝对静止”法则彻底统治的时空中，定义下属于他自己的、全新的、更高位阶的规则！
“寂灭……无间！”
嗡——！
一股更加深邃、更加本质、仿佛源自万物终点之后、一切起源之前的、连“空”与“无”都要再度归一的终极领域，以李不言的身体为核心原点，无视了那空间琥珀的冻结状态，悍然爆发！这“无间”领域并非向外扩张，去冲击、破坏那冰封的空间壁垒，而是直接以一种更加根本的、“规则覆盖”的方式，取代了那被冻结空间本身的存在基础与定义！
冰凰那由“绝对静止”法则构成的、看似坚不可摧、连思维都能冻结的空间琥珀，在接触到这“寂灭无间”领域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终极虚无的镜花水月，开始剧烈地、扭曲地波动起来！那被强行定义的“静止”规则，与“寂灭无间”所代表的、连“静止”本身都要彻底归于“无”的终极意蕴，发生了最根源、最本质的法则层面冲突！冻结的空间结构发出了源自本源的、不堪重负的细微哀鸣，随即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存在基石的琉璃宫殿，从接触点开始，寸寸瓦解，崩碎成最原始、最无序的空间基本粒子，随即被那“无间”领域贪婪地吞噬、湮灭！
而那无形无质、蕴含着抹杀“存在”概念的冰寂波纹，在闯入这“寂灭无间”领域后，更是如同亿万滴雨水汇入了浩瀚无边的归墟之海，连一丝最微小的、概念层面的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那绝对的、包容并最终消解一切的“无”所彻底吞噬、分解、同化，化为了壮大这寂灭领域的养料！
以寂灭之“无”，正面击破冰寂之“静”！
冰凰那由无数冰冷、运转不息的法则符文构成的眼瞳，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如同万年冰面被无形巨力撞击后产生的裂痕般的波动！它那亘古不变、视万物为刍狗的冰冷意念之中，终于难以抑制地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惊疑与前所未有的、如临大敌般的凝重！眼前这个看似渺小的生灵，其掌握的力量本质层次，其对抗乃至覆盖法则的方式，完全超出了它那横跨了无数岁月的认知范畴！这绝非简单的力量强弱之争，而是……道途本质的位阶差异！
“归墟……的气息……”冰凰的意念再次传来，那原本纯粹的冰冷质感中，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探寻、确认，以及一丝深藏的忌惮，“如此纯粹……如此接近本源……甚至凌驾于……你……是‘门’的守护者？真正的……持镜人？”
“是。”李不言坦然承认，没有丝毫犹豫。他向前稳稳踏出一步，脚下那“寂灭无间”的领域随之无声却坚定地蔓延，将那神圣的冰晶巢穴的边缘，也笼罩了进去，“此镜碎片，乃指引‘门’之路标，重构平衡之关键，我必须集齐。”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使命感与决绝。
冰凰陷入了沉默。那华美修长、流淌着梦幻光晕的尾羽，在巢穴中无风自动，轻轻摇曳，搅动着那些如同拥有生命的冰蓝色星尘光屑，仿佛在计算着无穷的因果。它的意念再次传来时，少了些许那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冰冷，多了一丝复杂的、仿佛在无尽岁月中权衡了无数次、最终不得不做出的抉择意味：
“即便你身负‘门’之守护的使命，手持碎片，背负因果……”
“亦需证明，你有执掌此镜的资格，有驾驭而非被碎片之力奴役的坚定心境，有足以真正维系那悬于一线之脆弱平衡的……力量与意志。”
它那庞大的、由无数蓝宝石般翎羽覆盖的、完美契合大道的身躯，开始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光芒。双翼缓缓地、带着一种仿佛来自太初的、沉重而古老的韵律，完全展开！刹那间，整个玄冰峰顶积累的、近乎无穷无尽的极寒之力，如同亿万臣民听到了至高君王的号令，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向它汇聚而来！天空之中，那些扭曲变幻、色彩瑰丽却死寂的极光，也仿佛受到了冰之本源的终极牵引，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法则纱幔，纷纷断裂、垂落，融入它那愈发璀璨、愈发威严的身躯！
它的气息，开始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速度无限攀升、膨胀！那原本就犹如世间最完美蓝宝石的羽毛之上，开始浮现出更加复杂、更加古老、仿佛记载着宇宙冰之纪元起源奥秘的太古冰纹！每一道纹路的亮起、流转，都让周遭被“寂灭无间”领域笼罩的空间发出被强行冻结、挤压的刺耳呻吟，让那原本就缓慢的时间流逝，变得更加粘稠、近乎停滞！
一股足以让星河冻结、让万物归寂、让一切概念都失去意义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望不到顶的冰山，轰然降临，笼罩并镇压了整个峰顶！连那“寂灭无间”领域，都似乎在这股纯粹的、极致的“静”之意境下，扩张的速度为之一滞！
“接吾一式——”
冰凰发出了自李不言到来后的第一声真正的、蕴含着天地音律的凤鸣！那声音清越无比，穿透万古冰封，回荡在法则之间，却又带着一丝仿佛在为某个伟大时代即将彻底落幕、自身宿命终得解脱而吟唱的、深入骨髓与灵魂的悲怆与……最终的了然与决绝！
“‘霜天……永寂’！”
双翼，携带着汇聚了整座玄冰峰万古积累的极寒本源与它自身燃烧的部分生命印记，猛地一振！
没有预料之中的光华迸射，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轰鸣，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
只有一种“概念”的降临，一种“结局”的注定，一种对“存在”本身的最终审判。
李不言只觉得，自己所处的这片峰顶天地，乃至自身“存在”的一切根基——物质性的肉身、能量性的灵力、精神性的神魂、思维性的念头、时间线上的过去烙印、命运中的未来可能……所有的一切，构成“李不言”这个存在的所有要素，都在被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宏大至高的冰冷意志，强行拖拽着、束缚着，无可逆转地坠向一个唯一的、早已被书写在法则尽头的终点——那是一个唯有永恒冰封、绝对死寂、连“无”与“寂灭”本身都被冻结、静滞的终极“静滞”之境！
时间彻底失去了流逝的意义，空间化为了绝对封闭的囚笼，能量归于永恒的死寂，物质分解为最基础的冰结粒子，甚至连思维本身、存在的概念，都在这股意境下变得缓慢、凝固，最终走向那唯一的、没有任何变数、没有任何其他可能的、永恒的终结！
这不是攻击，这是审判！是冰凰燃烧自身部分生命本源，引动玄冰峰万古积累的极寒法则，以及它自身所代表的“静止”大道终极奥义，发出的至强一击！其威力，已然彻底超越了寻常意义的一切法术神通范畴，更接近于一种代天行罚的、对“存在”本身的最终法则审判！
面对这最终的、决定一切、毫无花巧可言的考验，李不言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口气息冰冷得足以冻结肺腑，却让他沸腾到极致的战意与凝练到顶峰的神魂，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专注与……纯粹。他知道，此时此刻，任何取巧、任何保留都已毫无意义，唯有倾尽所有，押上自身的一切，正面迎击这宿命的审判！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眉心的皮肤之下，那枚融合碎片的虚影彻底浮现而出，不再是模糊的光晕，而是无比清晰地显露出内部那片混沌星云缓缓旋转、生灭不息的轮廓，与他识海中的苍白光核完美地、彻底地重合在一起，仿佛本就是一体！
他将自身所有的一切——那源自归墟本源的、最核心的寂灭之力，一路披荆斩棘、历经生死所获得的所有领悟与收获：焚尽万物的“烈”之真意、水泽倒影的“虚”之变幻、星辰秩序的“轨”之脉络、以及刚刚深刻体会、解析的冰结静止的“意”之本源……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道悟，所有的意志，尽数剥离了外在的形式与名称，还原成最本源的法则意蕴与道痕，如同百川归海，万法朝宗，疯狂地、毫无保留地注入到他虚抱于胸前的双手之间！
一个微型的、仅有拳头大小、内部却仿佛蕴含着一片正在经历开天辟地与终末归墟、不断创生又不断毁灭的混沌星云的苍白奇点，在他双掌之间骤然凝聚、出现！这奇点极不稳定地波动着，散发出让周围被“霜天永寂”意境笼罩的空间都开始大规模扭曲、崩塌、湮灭的恐怖吸力与绝对的湮灭意蕴！它仿佛是“终结”这个概念本身的具现化！
“万法……归墟！”
他发出一声低沉、却仿佛能响彻在万古时空源头与终点、烙印在无数世界生灭轨迹上的大道真言，用尽此刻生命所能承载的一切力量，双手平稳而坚定地、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猛地推出，将那枚蕴含着自身一切道与法、一切存在意义的苍白奇点，正面迎向了那降临的、代表着绝对静滞与存在终结的——“霜天永寂”！
两者接触的刹那。
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奇点爆炸，释放出定义一切的光热与物质；又仿佛万物终结之时的最后景象，所有的存在、所有的意义都归于永恒的黑暗、沉寂与虚无！
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因为声音的概念已被这最根本的法则碰撞所吞噬、抹除。
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因为光线的存在已被相互湮灭、覆盖的法则所扭曲、同化。
只有两种代表着不同终极“终结”途径的至高法则，在这玄冰峰顶，这片被遗弃的寂静之地，进行着最原始、最野蛮、也最残酷的碰撞、侵蚀与相互湮灭！
冰凰的“霜天永寂”领域，如同绝对零度的冰封星河，带着冻结一切、静滞一切的绝对意志，试图将一切，包括那代表着另一种终结的苍白奇点，都拖入它那永恒的、没有任何变数的静滞与冻结之中。
李不言的“万法归墟”奇点，则如同贪婪的、永不知足的、吞噬一切的宇宙终极黑洞，疯狂地、霸道地吞噬、分解、湮灭着一切触及它的物质、能量、空间、时间，乃至那试图冻结它的“静止”法则概念本身！
以李不言和冰凰之间的中心为界，一边是不断蔓延、侵蚀的、让万物失去色彩、失去运动、失去存在意义、最终归于绝对冰寂之白的死亡领域；另一边，则是不断扩张、覆盖的、连“白”与“静”本身都要吞噬、湮灭、归于更深沉虚无之苍的终结之地！
整个玄冰峰顶那不知积累了多少万载、坚硬程度堪比先天神铁的厚重冰原，开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无声无息地大面积湮灭、消失，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融化，而是直接从“存在”的层面被彻底抹除，露出了下方深不见底、幽暗如同连接着九幽深渊的古老冰层结构与空洞。天空之中，那些被强行引动、垂落的瑰丽极光，如同被无形巨手肆意撕扯、揉碎的法则绸缎，剧烈地扭曲、崩断、溃散，化作一片混乱不堪、失去所有意义的原始能量流。就连那座由最纯净冰晶构筑的、象征着冰凰无上权柄与神圣栖息的巢穴，都在这两股终极毁灭性能量的交锋边缘，开始剧烈地闪烁、变得虚幻、透明，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崩散，化为乌有。
法则的碰撞，大道的倾轧，意志的终极对垒，在这极致的、连“声音”都死亡的寂静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僵持，只持续了短暂到仿佛只是一个念头生灭的瞬间，却又漫长得如同跨越了整整一个宇宙纪元的生灭轮回。
最终，在那苍白奇点的最核心，那片仿佛承载着归墟本源的混沌星云旋转的轨迹深处，似乎受到了李不言那不屈意志与四枚碎片即将圆满的共鸣刺激，其原本就快到极致、超越常理的旋转速度，陡然再次加快了那么微不足道、几乎无法被任何仪器测量的一丝！
就是这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加速，如同在精密天平一端落下的、最后一粒无关轻重的尘埃，却成为了压垮那微妙而恐怖平衡的、决定性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咔嚓……”
一声轻微到了极致、却又仿佛直接响彻在宇宙法则根基之上的、源自存在本源层面的碎裂声，清晰地、残酷地，回荡在李不言与冰凰超越了物质层面的感知之中。
那降临的、仿佛代表着最终结局、不可动摇、不可违逆的“霜天永寂”意境，如同一面被无形之力击中的、无限广阔、映照着万古寂静的冰镜，其光滑如一的表面上，骤然出现了第一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纹！随即，这道裂纹如同拥有了毁灭的生命般，以超越光速的态势，疯狂地蔓延、扩散、交织成一张覆盖了整个意境的毁灭之网！
“嘭！”
一声无声却震撼灵魂的巨响，在意念的层面轰然炸开！
那宏大的、代表着绝对静滞与存在终结的冰寂领域，如同被从内部引爆的、华丽而脆弱的冰雪国度，骤然崩溃、瓦解！无尽的、精纯到了极致的冰寒法则本源碎片，如同失去了君王统御的冰之精灵，哀鸣着四散迸溅、飞射！而李不言掌间那枚苍白的归墟奇点，则如同终于苏醒的、饥渴了万古的饕餮巨兽，爆发出吞天食地的恐怖吸力，将这些蕴含着至高冰系法则本源力量的碎片，贪婪地、毫不留情地吞噬、吸收、消化！奇点的光芒似乎因此而更加凝实、深邃了一分，内部那混沌星云的运转轨迹，也似乎悄然烙印上了一丝冰蓝色的、代表着绝对静止的法则痕迹。
“唳——”
冰凰发出了一声不再是威严睥睨、而是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无尽岁月沉淀下的深深疲惫，以及某种……使命终了的寂寥轻鸣。它周身那璀璨夺目、映照着九天极光的蓝宝石般光华，如同风中残烛，迅速地、不可逆转地黯淡下去。羽毛上那些刚刚浮现的、古老而强大的、蕴含着开天奥秘的太古冰纹，也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地隐没、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它那庞大而优雅、完美契合大道的身躯，开始变得有些透明、虚幻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这片它守护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冰原与极光之中。
它缓缓地、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转动那巨大的、尊贵的头颅，那双已然开始消散的、由法则符文构成的眼瞳，再次深深地、复杂地看了李不言一眼。此刻，那眼中亘古不变的绝对冰冷已然彻底褪去，化为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看透了万古兴衰、纪元轮回、沧海桑田的极致沧桑与……一种奇异的、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后的平静与释然。
“你……通过了……”
它的意念变得微弱如同游丝，却异常清晰、直接，如同最后的烙印，深深铭刻在李不言的心底与道途之上。
“拿走吧……那片早已等待你多年的‘镜’……”
“守护好……那扇维系着一切的‘门’……”
“平衡……已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留给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它的声音，如同逐渐远去的风雪最后回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散于这片它为之付出了一切的天地之间，再无痕迹。
与此同时，它那庞大的、华美的、如同冰之艺术极致的身躯，开始从最修长的翎羽末端开始，化作无数闪烁着最纯粹冰蓝色光华的、比星河星尘更加璀璨、更加冰冷的光屑，如同亿万只拥有了生命与悲伤的冰晶萤火虫，又似一场盛大而悲怆的、逆流向苍穹的蓝色光之葬礼，缓缓地、带着一种神圣、庄严而凄美的仪式感，升腾、飘散于这片它不知孤独守护了多少悠长岁月的冰原之上，最终，彻底融入了那漫天依旧在自顾自扭曲、变幻、却已不再受它意志控制的瑰丽而死寂的极光背景之中，成为了这北境天空永恒的一部分。
最终，在那座变得近乎完全透明、随时可能消散的冰晶巢穴中央，它所栖息的位置，只剩下了两样东西，静静地躺在那里，诉说着刚才那场超越凡俗理解的交锋与传承。
一根最为修长、华美、流转着如梦似幻般冰蓝光晕、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悲伤的尾羽，如同它生命的结晶与延续。
与这根尾羽一起的，则是一枚通体冰蓝、晶莹剔透到了极致、内部仿佛自行演化着一片微缩的、永恒飘雪、绝对静止的雪域星空的琉璃碎片——那散发着“永恒冰洁”与“绝对静止”本源意蕴的第四枚“镜”之碎片。
李不言沉默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新生的冰雕，静静地、久久地注视着冰凰彻底消散的方向，感受着那弥漫在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混合着悲怆、庄严、解脱与释然的复杂气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份沉重如山、冰冷刺骨的宿命感，也一同吸入肺腑，刻入神魂。他迈开脚步，走上前，先是极其郑重地、带着对一位值得尊敬的古老守护者最高敬意的，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根蕴含着冰凰最后生命本源与平和祝福意念的华美尾羽拾起。指尖触及的瞬间，他能感受到其中那浩瀚如海、纯净无比的极寒之力，以及那一丝超越了种族与立场、纯粹是对后来者的托付与祝福。他将其妥善地、珍重地收起。
然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枚散发着宿命呼唤与终极力量的碎片之上。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他伸出手，稳稳地，将那枚冰凉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却又在深处与他血脉相连、道途共鸣的第四枚碎片，紧紧握在了手中。
就在碎片与他掌心肌肤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之前三次融合加起来还要浩瀚、还要磅礴、还要复杂深邃无数倍的融合进程，如同压抑了万古的星河终于决堤，又似沉睡的宇宙之心开始了新一次的搏动，轰然开始了！四枚碎片的力量，代表着水泽、星影、焚尽、冰洁四种截然不同却又同归寂灭的本源意蕴，以前所未有的规模与深度，在他的识海、在他的道基最深处，疯狂地交汇、碰撞、融合！他识海之中，那苍白的光核与碎片虚影剧烈地震荡、膨胀、重构，表面那一直模糊不清的镜面轮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完整、散发出映照诸天、执掌归墟的无上气息……一股远超之前所有阶段的、仿佛能主宰万界生灭、定义终末意义的恐怖力量，开始在他生命的核心，孕育、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