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昭带着刘备军奇袭剧县、大败王修的消息,日夜兼程送回官渡曹军大营时,已是深夜。主营帐内烛火通明,牛油烛的火苗在风口中微微摇曳,将曹操与荀彧的影子投在帐壁的舆图上,忽明忽暗。二人围着一方楠木沙盘,沙盘上用青、黑二色石子标注着袁、曹两军的布防 —— 乌巢粮道的线路用细沙堆成,曹操正用竹筹轻轻拨弄着沙堆,眉头微蹙,似在思索粮道的防御漏洞。
“报 —— 董昭大人求见,言有青州急报!” 帐外亲兵的声音打破了静谧。
曹操手中的竹筹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哦?文烈倒有消息了,快让他进来。”
董昭身披一件沾满尘土的青色披风,靴底还沾着官渡郊外的泥泞,一进帐便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卷绢帛:“丞相!青州捷报!刘备遣赵云、管亥奇袭剧县,半日破城,王修突围而走,现刘备已据剧县,孔融开仓安民,民心归附!”
曹操连忙起身,快步上前接过绢帛,展开时绢帛因长途携带已有些磨损。他逐字读完,突然抚掌大笑,声震帐帷,连案上的铜爵都被震得微微作响:“妙!妙哉!刘玄德这把刀,果然没让吾失望!直插袁本初肋下,这下青州要乱了!” 他踱步至巨幅舆图前,手指重重戳在 “剧县” 的位置,指尖划过舆图上青州与冀州的边界,眼中精光闪烁,“袁谭那小儿,此刻怕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了!”
荀彧捻着颌下长须,走到曹操身侧,目光落在舆图上的 “历城”:“丞相,此乃天赐良机。刘备在青州搅动风云,袁绍必分心北顾,我军正面的压力能减大半。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了几分,“刘备素有雄心,若让他在青州站稳脚跟,日后恐成心腹之患,需早做防备。”
“文若所言极是!” 曹操收敛笑容,伸手摩挲着舆图边缘的木纹,眼神变得深邃,“刘备是刀,好用,却不能让他反过来伤了吾。” 他转身唤来文书,指着案上的锦笺道:“即刻拟两道命令,一明一暗。”
文书铺开锦笺,沾饱墨汁的狼毫悬在纸上,静候指令。曹操踱着步,缓缓道:“明面上,写一封褒奖信,用金线锦缎包裹,遣心腹快马送刘备军中。就说‘玄德公义勇双全,破剧县、安青州,功在社稷’,再告知‘已令夏侯渊陈兵濮阳,牵制袁尚,使公无后顾之忧,可全力取临淄’—— 字里行间要显足盟友的诚意。”
说到此处,他停顿片刻,走到帐门处,压低声音:“暗地里,给夏侯渊发密令:‘厉兵秣马,每日在濮阳城外操练,旌旗要多设,营造东进之势,但若未得吾令,半步不可越濮阳!只许坐观刘、袁相斗,待其两败俱伤,再做打算。’” 他又转向文书,“再给曹仁发密令,令其‘密切关注徐州动向:若刘备攻临淄受挫,兵疲师老,便领兵出琅琊,直扑郯城,夺他的根本;若刘备真能克临淄、收青州,便立刻加固兖州东部防务,修造营垒,严防他西扩威胁许都。’”
文书飞快记录,墨汁在锦笺上晕开,字迹工整。曹操接过密令,亲自用印 —— 印泥是鲜红的朱砂,盖在 “曹” 字上,格外醒目。他将密令交给两名心腹亲兵,叮嘱道:“此令关乎全局,务必亲手交予夏侯将军与曹仁将军,途中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亲兵躬身领命,揣好密令,连夜策马出营,马蹄声消失在夜色中。曹操望着帐外的星空,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 他要让刘备的胜利,完全变成自己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而在临淄城内,袁谭的处境已如困兽。刺史府的议事堂内,烛火只剩下半截,油脂顺着烛台滴落,在案上积成一小滩。袁谭身着一件皱巴巴的墨色锦袍,眼布血丝,颧骨因连日焦虑而微微凸起,他正盯着案上的粮库账簿,账簿上 “存粮仅支十日” 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主公,城外又有士兵逃了,说是听闻剧县百姓分了官仓的粮,想投刘备去。” 亲兵统领周安垂首禀报,声音带着无奈。
袁谭猛地将账簿摔在案上,纸张散落一地:“逃?再逃就斩!” 话虽狠,语气却透着无力 —— 连日来,关于他 “通曹” 的流言愈演愈烈,士兵们私下议论:“主公若真通曹,咱们何苦为他卖命?” 加上粮草短缺,每日都有士兵偷偷离营,军心动荡如风中残烛。
更让他心焦的是援军的消息 —— 王修已去邺城多日,却迟迟没有回音;袁尚在平原郡按兵不动,反而往西 “巡视防务”,明摆着见死不救。夏侯渊在濮阳的军队每日操练,旌旗招展,却始终不东进,这反常的宁静像一张无形的网,压得袁谭喘不过气。
“不能再等了!” 袁谭突然起身,走到堂下,目光扫过残存的几名将领,“刘备远来,虽占了剧县,却根基未稳。赵云现在屯兵历城以西,营寨刚立,防备必定有疏漏!我军虽疲,尚有一万五千可战之兵,不如趁夜袭营,搏一把!若能胜,便能夺回主动权;若败……” 他顿了顿,咬牙道,“总好过坐困孤城,束手待毙!”
从事中郎李孚面露忧色,上前一步:“主公,赵云麾下多是徐州精锐,管亥的旧部更是熟悉青州地形,咱们夜袭,恐难瞒过他们的斥候……”
“狭路相逢勇者胜!” 袁谭厉声打断,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剑鞘上的铜饰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今夜三更,全军轻装简从,人衔枚,马裹蹄,潜出临淄,直扑赵云大营!谁敢再言退,军法处置!”
吕旷吕翔见袁谭态度坚决,只得拱手领命。当夜,月黑风高,乌云遮住了大半月色,临淄的城门悄悄打开一条缝。袁谭亲率一万五千精锐,士兵们口中衔着枚,战马的马蹄裹着厚厚的麻布,踩在青石板路上,只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队伍如一条黑色的长蛇,悄无声息地向历城方向移动。
然而,袁谭不知道,管亥麾下的斥候早已盯上了他们 —— 这些斥候多是昔日纵横青州的山民猎户,耳朵比常人灵敏数倍,能从风声中分辨出马蹄的节奏。一名斥候趴在路边的土坡后,看着袁谭军的队伍远去,立刻从怀中摸出一支响箭,拉满弓,“咻” 的一声射向夜空。响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远处的密林 —— 那里藏着管亥的传令兵。
赵云的大营内,此刻却异常安静。主营帐内,赵云正与管亥围着一张简易地图,烛火映在赵云的银甲上,反射出冷冽的光。“袁谭果然会来夜袭。” 赵云手指点在地图上的 “营西密林”,“管将军,你的人已在那里埋伏好了?”
管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拍了拍腰间的巨斧:“赵将军放心,某带了五千弟兄,在密林和北边的丘陵后设了伏,还在营里扎了不少草人,披上皮甲,远远看着跟真兵一样,就等他往里钻!”
刚说完,帐外传来斥候的回报:“将军!袁谭军已至营外三里,正向大营靠近!”
赵云站起身,抓起案上的龙胆亮银枪,枪尖在烛火下泛着寒光:“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营内士兵熄灭灯火,伏兵做好准备,听锣声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