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这次宴席的掌勺师傅,是特意从镇上“留香斋”酒楼请来的。
当时去请人的时候,留香斋的掌柜还以为林家是要在他家酒楼大摆筵席,热情得不得了。结果一听只是租借厨子去村里操办,掌柜的脸上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也很快爽快地答应了,还特意将店里手艺最好的大师傅派了过来,算是给足了新晋举人面子。这倒是林家的意外之喜。
不过,大师傅只管炒菜炖肉,其他切菜、备料、洗涮这些杂活,还是需要自家找人。好在村里不缺常年围着灶台转的妇人,她们或许做不出酒楼那般精致的味道,但那多是受材料和调味所限,论起刀工和手脚麻利程度,却是半点不差。能来给举人老爷家帮厨,在村里人看来是件极有脸面的事,祖母周氏和大伯母王氏精挑细选,找了几个干活利索、人也干净整齐的婶娘,早早就在临时搭起的灶棚里忙活开了。
前头招呼宾客的人手也安排得井井有条。祖父林昭海、她爹林正德和大伯林崇德,主要负责招呼村里和族中有头有脸的男客;她娘和苏静淑、林雅瑶则负责招待女客。
林雅瑶这几日似乎也发生了某种蜕变,许是跟着娘亲在落水县开阔了眼界,如今待人接物愈发显得落落大方、亭亭玉立。她含笑站在母亲身侧,举止得体,言谈温和,引得不少前来道贺的妇人暗自点头。以前她们或许只因为她是举人家唯一的适婚女孩而高看一眼,如今倒是真心觉得这姑娘不错。
林兮瑶没有挪动位置,她依旧守在那张登记桌椅的长桌旁。只是桌上多铺了一张红纸,今天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帮忙记录礼单。这可是人情往来的重要凭证,关系到日后还礼的轻重,丝毫马虎不得。林盛泽乖巧地坐在她身边,帮她研磨铺纸,打打下手。
林兮瑶正埋头认真记下一笔礼金,忽然发觉身边研墨的声音停了,也没听到林盛泽的动静。她疑惑地抬起头。
原来,桌前站着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形瘦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水灵灵的青菜,看得出是今早刚从地里摘的,还带着露水。
也难怪林盛泽会愣住。作为同村来道贺的乡邻,哪怕家境再差,一般也会凑个十文二十文的礼钱;实在困难的,提上几十个鸡蛋也算是一份厚重的心意。还从没人会只提一篮子青菜来贺喜的。如今又不是青黄不接的冬日,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有菜园,谁家缺这口青菜?在今天这样的流水席上送青菜,难免会让人觉着是来占便宜、蹭饭的。
但林兮瑶认得这个少年。他姓林,名青槐,算是同族的远亲。他五岁时,父亲服徭役伤了根本,回来没多久就撒手人寰,祖父母承受不住打击相继病故,他跟着寡母艰难度日。他母亲苦撑了两年,实在熬不住,最终改嫁去了外乡。他就被丢给了大伯家抚养。但大伯家本就子女多,日子紧巴,加之对他也不算上心,他性子又倔,十三岁上便从大伯家搬了出来,独自回到父母留下的那间破旧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