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林兮瑶躺在自己的新房间里,却毫无睡意。
这是完全按照她心意布置的房间。房屋特意做了隔断,前半间临窗处摆着书桌,光线明亮。书桌旁就是一个宽敞的窗台,上面还放着一个陶盆,只不过里面种的并非花卉,而是一盆长势喜人的韭菜——这是大伯母特意放置的,说是又好看,要随时取用,添个菜蔬也方便。
房间用一座近两米高的顶天立地衣柜区隔开来。衣柜后面,便是她的卧室。一张样式简洁的拔步床靠墙摆放,四周挂着新裁的细棉布床帷,顶端是透气的青色蚊帐。床边按照她的要求,打了个及腰高的床头柜,台面宽敞,既能置物,也能当个小案几。衣柜旁还安置了一个梳妆台,台上摆着她带回家的琉璃皂。
打开衣柜,里面是祖父依着她画的图样做的竹子衣架,将她的衣裙一件件都整齐挂起,颜色由深到浅排列开来。这一整套家具,都是王家的大舅、二舅带着几个表哥,用了最好的木料,精心打制后送来的,分文未取。据说,王家的木匠铺子因她画的这些新式家具图样,在镇上名声大噪,前来预订的订单都已排到明年去了。
新的房间,新的家具,新的被褥,连被面的颜色都选了她最喜爱的雨过天青色。一切都合心合意,舒适妥帖。
可她就是睡不着。
月光透过新糊的窗纸,柔柔地洒进来。她望着屋内陌生的轮廓,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这短短数月,家里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在落水县时,这种感觉尚不强烈,毕竟县城本就繁华。可一旦回到桃花村,这种对比便尖锐起来。
村里仍是那个村子,贫穷、闭塞,日子一如往昔般缓慢而艰辛。土路依旧坑洼,炊烟依旧稀疏,邻人脸上依旧是日复一日的操劳痕迹。
变了的是她的家,是她们林家。可桃花村,却仿佛被时光遗忘,纹丝未动。
林兮瑶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而林家今夜睡不着的,又何止她一人。
林家正屋里,油灯结出的灯花噼啪轻响,光线昏黄却温暖。林昭海和周氏老两口毫无睡意,竟也破天荒地不心疼灯油钱了,就着这盏灯,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份大红的喜报,仿佛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温度,看也看不够。老两口将林文德从小到大的事儿翻来覆去地念叨,从咿呀学语到挑灯夜读,仿佛有说不完的回忆,道不尽的欣慰。絮絮叨叨,直到东方泛出鱼肚白,屋内灯火才与晨光渐渐融在一起,他们方觉出些倦意。
大房屋里,也同样是灯火通明。虽然家里如今不差这点灯油钱,但王氏节俭惯了,若非必要,夜里只点一盏小灯。今夜却是例外,大房两口子躺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
“当家的,你说,文德这一中举,咱们家……是不是真的不一样了?”王氏侧着身,声音里带着一丝如梦似幻的不确定。
林崇德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漆黑的房梁,重重地“嗯”了一声,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激动和踏实:“不一样了,彻底不一样了!往后,再没人敢小瞧咱们林家。虎头和狗蛋他们……往后的路也宽了。”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低声描绘着未来的种种可能,直到夜色最深时,才伴着对明日无限的期盼,渐渐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