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噼里啪啦,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变得灰蒙蒙的。狂风卷着雨水,抽打在脸上,生疼。
场部门口,陆震霆的到来像一针强心剂,让有些慌乱的人们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他甚至连雨衣都没穿全,只戴了顶军帽,雨水顺着他冷硬的脸部线条滑落,军装很快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坚实挺拔的轮廓。
“刘场长,情况怎么样?”他的声音穿透雨幕,沉稳有力,不带一丝慌乱。
刘场长赶紧汇报:“正在加固东南边的河堤和排水渠,那边最薄弱!但人手和沙袋都不太够!”
陆震霆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迅速做出判断:“警卫员,去车上把备用雨衣和工具拿来!刘场长,你指挥继续加固!组织妇女和体力弱些的同志负责装填沙袋,青壮劳力全部上一线堤坝!快!”
命令简洁明了,瞬间将杂乱的人群有序组织起来。
他的目光掠过正在费力拖着沙袋的林晚星,停顿了零点一秒:“那个女同志,你去帮忙装填沙袋!”
林晚星抬起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能感受到那道不容置疑的目光。装填沙袋确实比拖运更省力,也更适合女性,但她看着前方河堤上那些在风雨中摇晃、奋力堆垒的身影,又看了看身边几个同样瘦弱却咬着牙硬扛的女知青,一股说不清的劲头涌了上来。
她没有立刻服从,反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微弱,却异常清晰:“陆团长,我体力还可以!装沙袋的人手暂时够用,堤坝那边更需要人!我能扛沙袋!”
陆震霆显然没料到她会反驳,眉头瞬间蹙起,眼神变得严厉。在这种危急关头,服从命令是第一位的。
旁边的生产队长老张立刻呵斥:“林晚星!服从安排!别添乱!”
就在陆震霆要开口强制命令时,林晚星却抢先一步,已经弯腰扛起了一个不小的沙袋,脚步虽然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堤坝方向走去,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那背影纤细,却在狂风暴雨中透着一股惊人的韧劲。
陆震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深邃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在泥泞中艰难前行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恼怒,有意外,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
“胡闹!”他低斥一声,却也没再坚持让她回来,转而更加高效地指挥调度,自己也大步走向最危险的堤坝段,亲自扛起沙袋加入抢险队伍。
长官身先士卒,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众人吼叫着,干得更加卖力。
林晚星咬着牙,一步一步在泥泞中跋涉。沙袋很沉,雨水糊住了眼睛,脚下的泥又滑又粘,每走一步都极其艰难。肩膀被粗糙的麻袋磨得生疼,呼吸间全是水汽和土腥味。
但她没有停下。
灵泉水持续改善的体质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她的耐力远比看起来要强,每次力竭时,体内那丝微弱的暖流便会悄然运转,缓解着极度的疲惫。她始终保持着一定的速度,来回穿梭,甚至超过了一些体力不支的男知青。
赵卫国看着她,一咬牙也扛起一个沙袋跟了上去。周为民推了推眼镜,放下记账的木板,同样加入了运输队伍。越来越多的人被这种无声的力量感染着。
风雨越来越大,河水肉眼可见地暴涨,浑浊的河水猛烈冲击着刚刚加固的堤坝,情况万分危急。
“快!这边!再加一层!”陆震霆站在齐膝深的水里,嘶哑着指挥,亲自和几个壮劳力用木桩加固堤坝基础。
突然,一段刚刚垒好的堤坝在洪水冲击下发生小范围垮塌,泥沙混着洪水猛地冲下来!
“小心!”有人惊呼!
正在附近搬运沙袋的林晚星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被泥流卷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强壮有力的手臂猛地伸过来,牢牢箍住了她的腰,将她猛地向后一带!
砰!
林晚星重重撞进一个坚硬滚烫又湿透的胸膛上,雨水和泥土的气息中,混杂着一股极其强烈的、属于男性的阳刚气息,带着硝烟和汗水混合的味道,霸道地充斥了她的感官。
是陆震霆!
他几乎是在发现险情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速度快得惊人!
林晚星惊魂未定,心跳如鼓,下意识地抓住他湿透的衣襟。隔着冰冷的湿衣,她能感受到手下肌肉瞬间的紧绷和那副身躯里蕴含的可怕力量。
“不要命了?!”头顶传来压抑着怒火的低吼,气息喷在她的耳廓,灼热异常,“退到后面去!这是命令!”
他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箍着她,语气严厉至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晚星抬起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雨水顺着他黑硬的短发流淌,划过他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那双眼睛在雨幕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滚着怒火、后怕,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林晚星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事,可以继续,但在他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下,后面的话竟没能说出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剧烈心跳,和自己的一样快。
两人在风雨泥泞中紧紧相贴,时间仿佛凝固了零点几秒。
旁边传来其他人的惊呼和奔跑声。
陆震霆猛地松开手,仿佛被烫到一般,将她稍稍推离,语气恢复冷硬:“立刻后退!负责物资调度!”
说完,不再看她,转身再次投入到抢险中,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比刚才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林晚星站在原地,腰际似乎还残留着那灼热有力的触感,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心绪,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立刻服从安排,跑去协助清点和分发物资。
有了高效的指挥和众人的拼死努力,险情终于被一点点控制住。暴雨持续了整整一夜,水位几次濒临危险线,但最脆弱的堤坝终究是保住了。
天蒙蒙亮时,暴雨终于渐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筋疲力尽的人们东倒西歪地瘫倒在泥水里,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
陆震霆站在堤坝上,浑身湿透,沾满泥浆,却依旧如标枪般挺直,巡视着经过一夜奋战保住的成果,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确认再无隐患。
刘场长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来,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陆团长,这次真是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带人及时赶到指挥,我们这三分场可就悬了!”
陆震霆摆摆手,声音因为一夜的嘶喊而更加沙哑:“分内之事。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注意预防疫病,烧点热水姜汤。”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很快找到了那个蜷缩在物资堆旁边小小身影。
林晚星靠着一个麻袋包,似乎睡着了,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脸上还沾着泥点,看起来狼狈又脆弱,但那双即使闭着也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显露出一丝不同于常人的坚毅。她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登记物资的本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陆震霆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神复杂。他想起昨夜她不顾命令扛沙袋的倔强,想起她险些被冲倒时自己的心惊,想起那纤细腰肢不堪一握的触感和撞入怀中时那异常的柔软……
他猛地移开视线,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对身边的警卫员低声吩咐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警卫员拿着一条干燥的军毯和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过来,轻轻盖在了林晚星身上,又把姜汤放在她旁边。
林晚星被惊动,茫然地睁开眼,看到身上的毯子和姜汤,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看到陆震霆正大步走向吉普车的高大背影。
“陆团长吩咐的。”警卫员低声说了一句,也转身走了。
林晚星裹着还带着些许陌生男子气息的干燥毯子,捧着那碗滚烫的姜汤,看着吉普车消失在晨曦微雨之中,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蔓延。
风雨过后,一片狼藉,但也洗刷了许多东西。
经过这一夜,三分场的人再看林晚星,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待一个需要照顾或者需要警惕的资本家小姐,而是真正看到了她的坚韧、勇敢和担当。
孙小红亲自端了碗热粥给她,语气前所未有的真诚:“昨天,好样的。”
赵卫国凑过来,挤眉弄眼,小声说:“晚星,陆团长好像……挺关心你的啊?”那毯子和姜汤,大家都看见了。
林晚星脸一热,低头喝粥,含糊道:“他是首长,关心每一个同志。”
话虽如此,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摸了摸胸口温润的玉佩,感受着体内缓缓恢复的力气。
危机暂解,而她在这场危机中的表现,无疑为自己赢得了更多的空间和机会。
是时候,收获空间里的第一份成果了。她的目光投向远处雨后初晴的天空,眼神清亮而坚定。
未来的路,似乎又在脚下延伸开了新的一段。而那个男人的身影,也在她心中留下了更深、更复杂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