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如分海般自动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两名执法弟子押着一道身影缓缓走来,可当众人看清那身影时,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惊呼声此起彼伏。
然而,被押解的人并非众人翘首以盼的南昭,而是一个裹在黑袍中的瘦小身影。
黑袍将他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眸中翻涌着化不开的冷漠与绝望,像一潭沉寂千年的寒水。
“阿七?!”
有人认出了这熟悉的轮廓,失声惊呼。
话音未落,一名执法弟子猛地伸手扯开了那黑袍。
刹那间,台下的惊呼声浪更高了——
黑袍之下,果然是阿七!
他脖颈间一道狰狞的剑疤赫然在目,泛着诡异的冰蓝色光泽,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
而他那只残缺的左手,正死死攥着一块寒潭冰晶,冰晶散发的丝丝寒气与他身上的气息交织呼应,透着一股彻骨的悲凉。
凌霜华的目光落在阿七身上,明显一怔,手中剑势也微微凝滞,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可就在这转瞬之间,阿七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猛地将手中的寒潭冰晶狠狠拍向地面!
“咔嚓”一声脆响,冰晶应声碎裂,无数晶莹碎片飞溅开来。
就在碎裂的刹那,那道笔直的金色光柱竟如被镜面折射,骤然分裂成十二道光束,分别射向空中的十二盏古灯。
每一道光束之中,都缓缓浮现出一段段清晰的记忆画面——
画面里,玉临渊手持南家全知之境的碎片,立于一座山峰之巅,身前摆满了各峰的秘传功法,他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渴望,仿佛那些功法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深夜潜入林家,冰冷的剑锋悄然划过婴儿的摇篮,月光下,那抹身影透着令人胆寒的决绝;
药痴翁枯瘦的手颤抖着,接过他递来的、盛在玉碗中的孩童心头血,碗沿的血迹触目惊心;
“幻象!这是魔修的幻象!”
凌霜华怒喝一声,周身剑气暴起,如万千利刃斩向那些光影,却始终无法将其击碎。
台下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光束中的画面。
当最后一段画面浮现时,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玉临渊双手捧着那只染血的青铜鼎,正恭敬地献给凌霜华,而她腰间那块残缺的玉佩,正是在那时,悄然缺了一角。
——
山道拐角处,南昭与真正的阿七擦肩而过。
阿七的身影在南昭余光中如惊鸿一瞥,步伐轻盈得像一阵风,转瞬便要隐入前路。
南昭心头莫名一动,猛地转头,却只捕捉到他远去的背影,衣袂在山风中轻轻扬起,带着几分仓促的决绝。
她怔立原地,那股奇异的感觉刚在心底漾开,手背便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低头时,阿七不知何时已折返回来,正默默地将一块新的壁画残片递到她面前。
南昭接过残片细看,上面十二名南家孩童手捧星盘,眉眼鲜活如真人,衣袂间似有微光流转,仿佛下一刻就要踏着星光从画中走出。
目光不经意扫过阿七肩头,那里蹲坐着一只黑猫,耳尖缺了一角,缺口处正闪烁着混沌之气的幽微光芒。
南昭望着那抹微光,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尚未抓住便已消散。
“谢谢。”她轻声道,指尖捏着残片,触感微凉。
阿七摇了摇头,抬起手,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再猛地转向诛魔台的方向。
指尖落下的刹那,远方骤然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
南昭惊愕回望,只见楚红绫的十二道光翼竟如一朵骤然绽放的巨莲,轰然冲破药庐屋顶,化作垂天之云,将整个广场笼罩其中!
赤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在天地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找到了......”
楚红绫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却奇异地与阿七,以及另外十一个模糊的童声重叠在一起,
“玉临渊藏在......”
话音未落,半空中的云层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雪亮的剑气如匹练般劈下,带着斩裂苍穹的威势,直刺向那十二道光翼的中心!
——
诛魔台上空,楚红绫的十二道光翼如垂天之云般缓缓舒展,每一片羽翼都流转着奇异的流光,仿佛由亿万记忆碎片交织淬炼而成。
光翼在空中层层叠叠、交相辉映,织就一幅巨大的光影天幕,将整座诛魔台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连天光都似被这璀璨翼影过滤成了斑驳的碎金。
台下弟子纷纷仰头,目光被天幕中的景象牢牢吸住——
玉临渊那抹雪白的身影在光影间如鬼魅穿梭,动作快如闪电,手中长剑划破空气,每一道凌厉剑光闪过,都伴随着刺目的血花四溅。
他神色冰寒如霜,眼底没有丝毫怜悯与犹豫,仿佛刀下斩杀的并非活生生的性命,不过是些无魂无魄的稻草人。
“那是......林家?”突然有弟子指着天幕中一闪而过的府邸匾额,惊呼声刺破寂静。
“还有药王谷的弟子!他竟连同门都不放过!”
另一名弟子紧随其后喊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天啊,那是......凌峰主?!”
随着最后一道光翼完全展开,天幕中浮现出一个清晰身影,瞬间引发台下一片哗然,连呼吸都似在这一刻停滞。
画面跳转至十年前的南家祠堂。
玉临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脖颈被一条玄铁锁链紧紧勒住,深深的血痕嵌在皮肉间,渗着暗红的血珠。
他面前站着南家长老,长老手中捧着全知之境,镜面流转着微光,清晰映照出玉临渊屠戮林家满门的惨烈场景。
“你为夺取《玄天功》,竟狠心灭了林家满门,如今还敢来我南家求全知之境?”
长老望着镜中画面,苍老的脸上满是痛惜,缓缓摇头,
“此物蕴含大道玄机,岂能交予你这等心术不正之人?”
玉临渊低垂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然而,在那垂落的发丝缝隙间,他眼底却有一丝阴鸷的暗芒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
下一瞬,他猛然暴起!
袖中藏着的青铜鼎碎片如淬毒的暗器,狠狠砸向长老头颅!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他雪白的衣袍上,宛如点点红梅落于新雪,触目惊心。
他喘息着站起身,染血的手指轻轻抚过全知之境的边缘,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丝疯狂的快意:
“既然你们看见了......那就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