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裹挟着几分清冽,漫过街角时,已悄悄染了凉意。南昭独自一人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身后是寂静的街道,身前是渐显的人声。
身为豪门千金,却连专车接送的待遇都不曾有过,这份落差,像一根细刺,轻轻扎在风里。
「南姐,你刚才那一下,真是帅呆了!」竹子的声音带着雀跃,在她肩头欢快地打着转,仿佛还没从方才的情景中回过神来,「不过话说回来,南浩文那人最是睚眦必报,你可得多留个心眼。」
南昭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只在心底回应:“怕什么?他越是气急败坏,我反倒越觉得畅快。”
转过街角,圣约翰学院那座宏伟的校门便撞入眼帘。作为全市最昂贵的私立高中,这里的每一寸空气似乎都弥漫着两种气息——与生俱来的矜贵,和埋头苦读的执着,能踏入这里的,若非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便是智商卓绝的学霸。
南昭刚走进教室,一阵尖锐的笑声便破空而来,像碎玻璃划过平静的湖面。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哑巴’吗?可算来了。”染着一头夸张黄发的刘雯正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地坐在南昭的课桌上,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我可听说了,昨天家宴上,你对着凌煜可是殷勤得很呐,怎么,这是想攀高枝了?”
话音刚落,教室里便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那些目光像带着温度的针,齐刷刷地落在南昭身上。
她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缓缓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目光沉静地落在刘雯那张写满挑衅的脸上,空气里的喧嚣,仿佛在她的注视下,都悄悄敛了声息。
“瞪什么瞪?”刘雯猛地从桌上跳下来,肩膀故意往南昭身上狠狠撞去,语气里的轻蔑几乎要漫出来,“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哑巴,也配肖想凌煜?他看你一眼,不过是施舍般的可怜罢了!”
南昭的书包应声坠地,拉链崩开,文具哗啦啦散了一地,像是撒了满地的碎光。
刘雯夸张地捂住嘴,眼里却毫无歉意,反而漾着促狭的笑:“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呢~”
话音未落,她穿着厚底鞋的脚已重重踩在南昭的塑料铅笔盒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抹鲜亮的色彩瞬间扭曲变形,成了不堪重负的模样。
南昭缓缓蹲下身,指尖拂过散落的文具,最终捡起一支被踩断的铅笔。断口处的木质纤维微微翘起,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南姐,别冲动!现在跟她硬碰硬,太不划算!」竹子的声音带着急切,在她耳边急促地打转。
南昭捏着那截断笔站起身,忽然,唇角竟牵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里没有温度,却藏着某种沉静的力量。
她轻轻将断铅笔塞进刘雯摊开的掌心,随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教室角落那架擦得锃亮的三角钢琴。
这是圣约翰学院独有的景致——每个教室都配着一架钢琴,供学生在课余时指尖寻趣。
南昭伸出手,轻轻掀开琴盖,黑白琴键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的手指悬在上方,像停驻在月光下的蝶。
“怎么?这是要给我们弹首《小星星》助兴吗?”刘雯的讥笑声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还是忘了?你那个妈,不就是弹着这东西死的吗!”
这句话像淬了冰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进南昭的胸口,瞬间搅起一片翻涌的疼。
原主的记忆如决堤的潮水般汹涌而来——五岁那年,妈妈牵着她的手走向音乐厅,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母女俩身上,温暖得像一块融化的蜜糖。
直到那辆失控的卡车如脱缰野马般冲来,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宁静,妈妈最后的动作,是用尽全力将她护在身下,那怀抱的温度,成了永恒的烙印。
南昭的手指骤然落下!
“咚——!”
一声重低音如平地惊雷炸响,震得人耳膜发麻。紧接着,一连串激烈而不和谐的和弦倾泻而出,像狂风裹挟着暴雨,瞬间席卷了整个教室。
琴声里翻涌着压抑的愤怒、蚀骨的痛苦,还有不甘屈服的反抗,力道之强,竟让窗玻璃都跟着嗡嗡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教室里的学生们全愣住了,方才的哄笑与喧闹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眼前的南昭,褪去了往日的畏缩与沉默,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滚烫的力量,那是一个灵魂挣脱束缚的爆发力。
刘雯的脸色“唰”地白了,捏在掌心的断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南昭的指尖在琴键上越舞越快,黑白键在她手下仿佛有了生命,疯狂地吞吐着积压的情绪,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决绝的宣泄。最后一个和弦落下时,她几乎是用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余音在死寂的教室里久久回荡,带着未散的震颤。
南昭缓缓站起身,转身看向刘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
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出流畅而优雅的弧度,比出清晰的手语:【下次再惹我,就不只是噪音了】。
纵然多数人读不懂那手势,可她眼底的寒意与决绝,却像一把出鞘的刀,明明白白地刺向对方。
刘雯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终究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上课铃恰在此时响起,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方才的剑拔弩张轻轻隔断。
南昭转身回到座位,动作从容得仿佛方才那个在琴键上宣泄狂怒的人只是一场幻觉,她垂眸整理着散落的文具,指尖拂过那枚碎裂的铅笔盒时,也不过是停顿了半秒。
整个上午,教室里都萦绕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安静。窃窃私语被压到最低,连翻书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刘雯坐在不远处,目光总像带着钩子,偷偷往南昭这边瞟,只是那钩子上,早已没了先前的嚣张,反倒多了几分藏不住的忌惮。
——
午休铃响时,南昭抱着便当盒,独自走到校园那片樱花树下。此时虽非花季,枝桠却依旧舒展得坦荡,漏下的阳光在地面织成斑驳的网。
她刚坐下没多久,一道阴影便覆了过来,将那片暖光轻轻遮去。
一个清冽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试探的温和:“这里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