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在铁寒身后,陆平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惊疑、好奇、幸灾乐祸。那名赵罡执事面色灰败地被其他执法修士带走,显然铁寒的权威不容置疑。
铁寒并未带陆平去往审讯室之类的地方,而是径直来到了他位于执法院深处的一间静室。静室布置极其简洁,只有一桌、两椅、一蒲团,四壁空荡,散发着一种冷硬、不容杂质的气息,与铁寒本人如出一辙。
“坐。”铁寒自己先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目光如同两柄冰锥,直刺陆平。
陆平依言坐下,不卑不亢。他知道,在这等人物面前,任何伪装都是徒劳,唯有坦诚与实力,方能争取一线生机。
“陆平,散修,金丹初期,身具混沌属性功法,与广寒宫摇光星君冷瑶光交好,于星淬古殿助其获得传承,因此被玄骨上人、星河真人记恨,追踪至天枢城。”铁寒开口,声音平淡,却将陆平的底细说了个七七八八,显示出执法院强大的情报能力。“你昨日高调举报,今日便言遭人暗害。所言是真是假,本座自有判断。现在,将你所知、所遇,原原本本道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核心。
陆平深吸一口气,迎着铁寒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开始叙述。他从离开归墟之海接到传讯开始,讲到初入天枢城感应到玄骨气息,星月阁陈玄的软钉子,听风轩外“偶然”听到的密谋,以及自己为何选择高调举报寻求庇护。对于自身混沌功法的来历,他只含糊提及乃远古遗迹所得,并未透露星核与归墟深处的具体细节。
最后,他重点描述了今晚遭遇的“锁灵蚀神阵”,并将那缕被混沌金丹炼化后残余的、带着独特阴冷属性的蚀神之力,小心翼翼地逼出指尖,凝聚成一缕微小的灰色气丝,悬浮于空中。
“铁寒院长明鉴,此等阴邪阵法,绝非执法院正统手段!若非晚辈功法特殊,勉强能够抵御炼化,此刻恐怕已神魂受损,任人宰割!赵罡执事行为反常,晚辈怀疑,他是否受人指使?而指使之人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对付晚辈,更是想借此坐实冷瑶光仙子‘勾结外人、引狼入室’的罪名,从而在广寒宫内部的争斗中占据上风!”
陆平言辞恳切,逻辑清晰,并将矛头直指广寒宫内部斗争,点出了对方一石二鸟的毒计。
铁寒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直到陆平说完,他才缓缓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缕灰色气丝。
滋滋……
气丝与他指尖接触,发出细微的侵蚀声,但随即被他指尖流转的冰寒法力冻结、湮灭。
“确是‘幽魂宗’的蚀神之力,非正统阵法所有。”铁寒收回手指,语气依旧冰冷,“赵罡之事,本座会彻查。”
他话锋一转,目光更加锐利:“但你之言,亦只是一面之词。你身负罕见混沌传承,又与摇光星君关系匪浅,卷入此等漩涡,本身便是怀璧其罪。本座为何要信你?又如何确信你不是别有用心之辈,借此搅乱局势?”
这是最关键的拷问!信任从何而来?
陆平心知,此刻任何言语的辩解都显得苍白。他必须拿出更有力的东西!
他猛地抬头,眼中混沌之色流转,体内混沌金丹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共鸣起来!他没有攻击,也没有防御,而是将自身对“混沌”与“归墟”大道的感悟,尤其是那源自混沌道主骸骨、经过源核投影洗礼后所领悟的,关于“秩序”与“终结”循环的真谛,化作一股纯粹而浩大的道韵,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刹那间,整个静室仿佛被拉入了一片奇异的领域。一边是混沌初开、包容万物的原始气息,一边是万物归墟、终返寂灭的终极意境。两种看似对立,实则同源的大道真谛在小小的静室内交织、循环,形成一种宏大、古老、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意境!
这并非力量的炫耀,而是大道的展示!是道心的彰显!
一个心怀叵测、投机钻营之辈,绝无可能拥有如此纯粹、如此接近大道本源的感悟!
陆平的声音在这股道韵中响起,带着一种金石般的坚定:“晚辈不知他人如何,只知行我之道,守我之心!混沌非为毁灭,乃为真实!瑶光仙子于我有并肩之情,我助她,乃尽朋友之义!他人欲加害于我,我反抗,乃求生之本能!晚辈所求,不过一片能安心求索大道的星空,而非卷入蝇营狗苟的争斗!若铁寒院长认为晚辈之道为虚妄,晚辈之心为奸邪,晚辈无话可说,但请院长明察秋毫,勿使小人得志,令忠正之士蒙冤!”
道韵澎湃,心念如灯!
铁寒那万年不变的古板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那冰封般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丝。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陆平强大的混沌底蕴,更是那隐藏在混沌表象之下,一颗追求真实、坚守本心的纯粹道心!
这等道心,与他所秉持的“律法为公,守护秩序”的信念,在某种程度上,是相通的!
沉默了足足十息,静室内澎湃的道韵缓缓平息。
铁寒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那股迫人的压力却减轻了许多:“你的道,不假。”
短短四个字,却让陆平心中巨石落地!
“赵罡与蚀神阵之事,本座会给你一个交代。广寒宫内部事务,执法院不便直接干预,但若有人胆敢在天枢城内滥用职权,戕害受执法院保护之人,本座绝不姑息!”铁寒站起身来,表明了他的态度。“在事情查清之前,你暂居于此静室,此地由本座亲自设下禁制,无人可扰。”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他得到了铁寒的初步信任和直接庇护!
“多谢铁寒院长!”陆平郑重行礼。
铁寒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静室。在他离开的刹那,一层无形的、带着极致冰寒与坚固意味的禁制将静室笼罩,隔绝了内外。
陆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面对一位元婴修士的质问,尤其是一位以铁面无私着称的强者,压力之大,远超之前任何一场战斗。
但他成功了!他凭借自身对大道的感悟和坦诚的态度,赢得了最关键的支持!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放松,怀中那枚属于冷瑶光的传讯珠,竟再次传来一阵急促、微弱,却带着强烈警示意味的震动!
陆平脸色骤变,立刻取出传讯珠。这一次,并非冷瑶光留下的神念,而是一道极其短暂、仿佛在极度危急情况下强行发出的破碎讯息,只有四个字:
“别院……遇袭!”
陆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凌霜仙子那边,竟然狗急跳墙,直接对冷瑶光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