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渡的灯火在望,熟悉而温暖的药香气息驱散了黑水河的腥浊。然而,小船靠岸的刹那,迎接陆平三人的并非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更深的寒意。
渡口值守的弟子看到船上惨状,尤其是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石镖头和同样伤势不轻的陆平,瞬间脸色大变。数名弟子立刻上前,训练有素地将石镖头小心抬上担架,另有人迅速为陆平处理伤口。但他们的眼神深处,除了震惊和关切,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和…疏离?
“快!送石镖头去‘回春阁’!请木长老出手!”一名领头的弟子急促下令,随即转向陆平和熙雨,语气恭敬却带着公事公办的僵硬,“陆师兄,熙雨师姐,你们也需立刻去‘净尘院’疗伤并…汇报情况。谷主和诸位长老已在‘守心殿’等候。”
“谷主…已等候?”熙雨敏锐地捕捉到异常。他们一路亡命,刚抵谷口,谷主和长老们如何能未卜先知,提前在守心殿等候?除非…谷门关的伏击,谷内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陆平眼神微沉,体内枯荣真罡缓缓运转,压制着伤势和翻腾的怒火,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有劳师弟带路。”他没有立刻追问石镖头的情况,更没有拿出那份至关重要的幽冥录残页。碧波潭的警告和谷门关的血战,让他对这看似安全的药王谷,也升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净尘院是谷中弟子疗伤静养之所。当值的医师看到陆平的伤口和熙雨疲惫的脸色,也是吃了一惊,连忙施术处理。陆平肋下、肩头、大腿的伤口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残留的破罡剧毒极其顽固,即使以枯荣真罡的强悍,也只能压制而无法立刻驱除。熙雨的真气和心神消耗同样巨大。
处理伤口时,陆平注意到那位医师手法虽熟练,但眼神闪烁,似乎在刻意回避他的目光,询问伤势来源时也语焉不详。净尘院的氛围,也比他离开前显得更加压抑肃穆,往来弟子行色匆匆,交谈声都压得很低。
简单处理完伤口,换上干净衣袍,两人在弟子的引领下,穿过熟悉的亭台楼阁、药圃回廊,走向药王谷的核心——守心殿。一路上,遇到的弟子纷纷行礼,但陆平能清晰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复杂情绪:敬畏(针对他凝罡境的气息)、好奇、担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怀疑。
守心殿内,灯火通明。谷主玄微真人端坐主位,面容依旧清癯,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甚至…隐现一丝不正常的青灰之色!他下首左右,坐着药王谷的几位核心长老:主管丹道的“赤炎长老”烈阳子,须发如火,脾气火爆;主管医典与刑罚的“青囊长老”素心师太,面容冷峻;主管外务与防卫的“铁木长老”雷震,身形魁梧,不怒自威。还有几位执事弟子肃立两旁。
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当陆平和熙雨踏入大殿的瞬间,数道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们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弟子陆平(熙雨),拜见师父,诸位长老。”两人恭敬行礼。
“免礼。”玄微真人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少了几分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平安回来就好…石镖头伤势如何?”
“弩箭穿胸,淬有混合尸毒与神经毒素的奇毒,弟子已施针护住心脉,性命暂时无忧,但需师父或木长老出手方能驱毒。”熙雨立刻回禀,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玄微真人微微颔首,看向烈阳子:“烈阳师弟,你亲自去回春阁一趟,协助木师弟救治石镖头。务必全力施为,不可有失。威远镖局此次…受我药王谷牵连甚深。”
“是,师兄!”烈阳子领命,起身大步离去,经过陆平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惊异(显然察觉到了陆平凝罡境的气息),但没多言。
“说说吧,南疆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玄微真人的目光转向陆平,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谷门关的动静不小,血手门、还有疑似鬼医一脉的破罡重弩…你们带回了什么,竟引得如此阵仗?”
陆平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无视了素心师太和雷震长老审视的目光,从怀中取出那份被油布仔细包裹的幽冥录残页,双手呈上:“师父,诸位长老,弟子与师姐在南疆死渊黑火沼泽深处,发现了万毒老祖的惊天阴谋!此乃关键证据!”
当玄微真人接过残页,目光扫过上面关于“阴冥黑莲”圣胎与“万毒圣体”的记载时,饶是他百年修为,心境早已古井不波,此刻也不禁瞳孔猛缩,脸色骤变!一股凝重到极致的威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阴冥黑莲…圣胎…万毒圣体…毒倾天下…”玄微真人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他抬起头,眼中寒光如电,“此物…从何而来?”
“禀师父,”陆平沉声道,“此残页乃弟子在死渊石殿中,从‘鬼手’薛九处所得!”他接着将南疆之行详细道来:济世堂灭口、黑火沼泽遇险、石殿激战、鬼医长老伏诛、圣胎威压、矿洞脱险、薛九的警告(内有奸)、碧波潭的谜语(血棺、九叶归墟)、以及谷门关的血腥伏击!他隐去了自己突破枯荣真罡的具体细节,只说是绝境中有所感悟突破凝罡境,并重点强调了碧波潭关于“九叶玄参”可能被用于催化圣胎的警告!
随着陆平的讲述,殿内长老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素心师太眼神冰冷如霜,雷震长老须发戟张,怒意勃发。当听到“内有奸”和谷门关的精准伏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无比锐利,扫视着大殿内的每一个人,空气仿佛要燃烧起来!
“薛九…碧波潭…”玄微真人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陷入沉思。片刻后,他看向陆平,眼中带着一丝深意:“平儿,你突破凝罡境,气息沉凝,根基雄浑,更隐含一股…生死轮转之意,可是在死渊绝境中有所奇遇?”
陆平心中一凛,知道瞒不过师父的法眼,坦然道:“弟子在遭遇鬼医长老濒死反扑的蚀魂幻瘴时,濒临绝境,幸得《青木长生诀》护持灵台不灭,于枯寂死地中感悟阴极阳生、枯极荣至之理,侥幸突破,真气略有变异,蕴生死轮转之机。”
“阴极阳生…枯极荣至…”玄微真人低声重复,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随即又化为深深的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好!好!此乃大造化!看来死渊之行,虽险死还生,却也是你破茧成蝶之机!我药王谷《青木长生诀》在你手中,或可开前所未有之新篇!” 他并未深究陆平真气的具体变化,显然更看重弟子的成长。
“多谢师父!”陆平心中感动。
“谷主!”素心师太冷冽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缓和,“当务之急,是揪出谷内奸细!谷门关伏击,时机、地点、武器,绝非外人能轻易布置!还有薛九所言‘信鸽已截’!我药王谷与威远镖局的联络渠道,必然已被渗透!”
“不错!”雷震长老声如洪钟,怒目圆睁,“竟敢在谷门关设伏,袭杀我谷中俊彦!此獠不除,药王谷永无宁日!请谷主下令,彻查所有近期接触过外务信函、知晓谷门关布防、以及…有权限接触传信鹰隼之人!”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殿中几位执事弟子,那几人顿时脸色发白,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