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的救治营总飘着股挥不散的药味,混着忘川河的湿冷,闻着让人鼻子发酸。沈清辞蹲在夜离的病床边,手里端着个粗陶药碗 —— 碗沿缺了个小口,是上次给魂兵换药时摔的,她没舍得扔,用铜丝缠了圈继续用。药汁是刚熬好的魂息草汤,还冒着热气,她用小勺舀了点,放在嘴边轻轻吹着,直到温度刚好才递到夜离嘴边。
“慢点喝,别呛着。” 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像怕碰碎什么似的。夜离靠在垫了两层草垫的床头,草垫边角磨出了毛,露出里面的干草 —— 救治营的物资紧,好点的被褥都先给了受伤的魂兵,他这半混沌的魂体,本就不怕冷,倒也不在意。只是后背的黑纹还在,像条冰冷的蛇缠在皮肤上,每次呼吸都带着隐隐的疼。
夜离张开嘴,药汁滑进喉咙,带着点苦涩,却比崔判官给的压制药温和多了。他眨了眨眼,看着沈清辞额前垂下来的碎发,被药气熏得有点湿,心里突然有点发堵:“沈姑娘,您别总守着我了,营里还有别的伤兵,您去看看他们吧。”
“急什么,” 沈清辞又舀了勺药,顺手帮他把被角掖好,“他们有小魂卫照看,倒是你,昨天还咳血呢,不盯着点我不放心。” 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夜离后背的黑纹边缘,温度比别处低了不少,“崔判官说这混沌污染得慢慢压,你别总想着硬撑,要是魂体散了,谁帮我们盯着反叛派的动静?”
夜离没说话,只是攥了攥藏在枕头下的东西 —— 是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密信,纸页是地府特有的黄麻纸,边缘被他攥得发皱。他犹豫了会儿,还是慢慢伸出来,递到沈清辞面前:“沈姑娘,这个您拿着。是我在溶洞里摸出来的,反叛派的计划,都写在上面了。”
沈清辞放下药碗,接过密信。纸页有点凉,还带着夜离手心的汗湿痕迹。她小心地展开,上面的字迹潦草,还沾着点黑泥,显然是匆忙写就的:“…… 阴阳交汇日,以灵泉水融阎罗王残魂,唤醒混沌邪主;另派余党潜入墨家海外据点,夺禁术绢册…… 周余大人已在魂狱安内应,待邪主苏醒,便里应外合,推翻秦广王……”
看到 “周余” 两个字,沈清辞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她记得萧靖渊说过,周余三年前就被关在魂狱最深处,连魂卫都不能靠近,怎么还能指挥反叛派?“这群杂碎藏得比忘川河底的石头还深,” 她低声骂了句,指尖划过 “魂狱内应” 几个字,“难怪之前抓不到他们的根,原来在眼皮子底下藏了人。”
夜离咳了两声,气息又弱了点:“还有萧大人那边…… 您得多劝劝他。地府的旧势力,好些人都跟周余有交情,上次萧大人要查魂狱,他们就拦着,说什么‘动了魂狱会乱秩序’,其实就是怕查到自己头上。”
沈清辞心里一沉。她知道萧靖渊最近累得很,白天要查反叛派,晚上还要应付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连好好睡一觉的时间都没有。昨天她去送魂息丹时,还看见他眼底的青黑,官服上沾着的河底黑泥都没来得及洗。“你放心,我会跟他说的,” 她把密信叠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你先好好养着,我去把这个给萧靖渊送过去,晚了怕出岔子。”
夜离点点头,看着沈清辞收拾药碗的背影,突然说:“沈姑娘,要是…… 要是我撑不到邪主被封印那天,您记得告诉崔判官,我没辜负他的托付。”
沈清辞的动作顿了一下,回头时眼里带着点红:“别胡说!你还没跟崔判官去阳间看彼岸花呢,怎么能说这种话?好好养着,等赢了,我亲自给你熬桂花糕粥,比阳间的还甜。”
说完,她端着药碗快步走出帐篷。外面的风有点大,吹得帐篷帘 “哗啦” 响,河边的魂灯被吹得晃来晃去,有的灭了,沈清辞顺手从口袋里掏出火折子,一个个点亮 —— 这些魂灯是给迷路的小魂灵照路的,不能灭。
忘川河的水泛着黑,岸边的彼岸花影子碎碎的,像撒了一地的碎镜子。沈清辞沿着河边走,心里琢磨着密信的事 —— 周余的内应、灵泉水、禁术,这几样凑在一起,显然是早就计划好的,要是不提前防备,阴阳交汇日那天肯定要吃亏。
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 萧靖渊站在河岸边,手里攥着魂丝弩,弩尖还沾着点黑泥,显然是刚从河底上来。他的官服领口没系好,露出里面绣着的 “清” 字,是沈清辞上次缝的,针脚细细的,藏在衣襟里,只有靠得近才能看见。
“靖渊!” 沈清辞喊了一声,快步跑过去。萧靖渊回头,看到她时,眼底的凝重淡了点,伸手扶住她:“怎么跑这么快?小心摔着。夜离那边怎么样了?”
“暂时稳住了,就是混沌污染还没压下去,” 沈清辞把荷包里的密信掏出来,递给萧靖渊,“你快看看,反叛派要在阴阳交汇日用灵泉水和阎罗王残魂唤醒邪主,还有周余的内应在魂狱里,得赶紧查!”
萧靖渊接过密信,借着魂灯的光看。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指节攥得发白,连呼吸都重了点:“这群乱臣贼子,居然敢打残魂的主意!我这就让人去魂狱查,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内应找出来!”
“你别着急,” 沈清辞拉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还带着河底的湿意,“朝堂上的旧势力肯定会拦着,你得想个法子,别硬碰硬,免得吃亏。” 她顿了顿,又说,“还有苏墨那边,他们已经去海外据点找禁术了,我们得在地府做好准备,等他们回来一起应对。”
萧靖渊点点头,把密信塞进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揽住沈清辞的腰:“我知道,就是委屈你了,总让你跟着担心。” 他低头看着沈清辞的发顶,头发上还沾着点药草碎,是刚才在救治营沾的,“昨天你送的魂息丹很管用,夜离说比医署给的还见效。”
“那是自然,” 沈清辞笑了笑,伸手帮萧靖渊把领口系好,指尖碰到他的皮肤,有点凉,“我特意加了点清心草,能稳魂息。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在帐篷里温了魂息饼,要不要去吃点?”
萧靖渊刚想答应,就看见远处有个魂卫跑过来,手里举着个传讯符:“萧大人!阳间传来消息,苏墨先生他们已经到东海了,就是墨隐岛附近有混沌魂奴,得小心应对!”
萧靖渊接过传讯符,看了一眼,递给沈清辞:“你看,苏墨他们进展还顺利,我们这边也得抓紧。魂息饼就先不吃了,我去安排人查魂狱,你回救治营等着,有事我传讯给你。”
沈清辞点点头,却没松手:“你记得按时吃药,别总忘了。还有,河底湿滑,下次去查的时候多带几个人,别一个人硬闯。”
“知道了,我的管家婆。” 萧靖渊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沈清辞的脸,指尖带着点暖意,“等忙完这阵,我就陪你去阳间看桂花糕铺子,还带你去吃你爱吃的糖糕,好不好?”
沈清辞的眼睛亮了亮,松开手:“好,我等着。你快去忙吧,别耽误了。”
萧靖渊转身快步走了,魂卫跟在后面,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魂灯的光影里。沈清辞站在河边,看着萧靖渊的背影,心里有点甜,又有点酸 —— 他总是这样,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肩上,却从不抱怨。
风又吹过来,带着彼岸花的香味,沈清辞裹紧了衣服,往救治营走。帐篷里的夜离还等着她换药,营里的伤兵还等着她熬药,她也不能闲着。
回到救治营时,小魂卫正帮夜离擦手,看到沈清辞回来,赶紧站起来:“沈姑娘,您回来了!刚才有个伤兵说伤口疼,我已经给了他清心符,您要不要去看看?”
“好,我去看看,” 沈清辞把密信的事跟小魂卫简单说了说,又叮嘱道,“你好好照看夜离大人,他要是咳得厉害,就给他喝这个药,别让他乱动。”
小魂卫点点头,接过药碗。沈清辞转身走向另一个帐篷,里面的伤兵正皱着眉哼唧,伤口上的纱布渗着血。她走过去,轻轻解开纱布,动作轻柔地换药:“忍忍,很快就好,换完药就不疼了。”
伤兵点点头,看着沈清辞认真的样子,突然说:“沈姑娘,有您和萧大人在,我们肯定能赢,对吧?”
沈清辞笑了笑,手里的动作没停:“对,我们肯定能赢。不只是我们,还有苏墨先生、墨九先生他们,我们一起,一定能守住地府,守住阴阳两界。”
帐篷外的风还在吹,魂灯的光映在帐篷上,投出温暖的影子。沈清辞一边换药,一边想着萧靖渊的承诺,想着阳间的桂花糕,想着打赢后的日子 —— 那时候,没有混沌气,没有反叛派,大家都能安稳地过日子,多好。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有很多事要做。但只要想到萧靖渊,想到身边这些一起努力的人,她就觉得有了力气,不管多难,都能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