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班后门外那片长满野芦苇的洼地,成了农玉兰的秘密宝藏,也成了任朗流连忘返的乐园。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带着金黄的色泽。农玉兰挽着裤腿,赤脚踩在松软湿润的泥地里,动作麻利地挑选着那些叶片修长、韧性十足的芦苇秆。任朗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穿着崭新的小胶鞋,小心翼翼地避开泥水,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农玉兰灵巧的双手,充满了好奇。
“朗朗,看好了哦。”农玉兰的声音带着南方水乡特有的软糯腔调,此刻却充满了温柔的魔力。她拿起几根翠绿的芦苇叶,手指翻飞,如同穿花的蝴蝶。掐、折、叠、穿…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任朗屏住了呼吸,小嘴微张着。他只见那几片普普通通的叶子,在农玉兰纤细却有力的手指间跳跃、缠绕,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不过十几息功夫,一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小蜻蜓”就出现在她掌心!薄薄的翅膀用最嫩的叶尖做成,透明的脉络清晰可见;细长的身体用硬挺的叶梗巧妙组合;两颗小小的黑色草籽被巧妙地嵌在头部,成了炯炯有神的眼睛!
“哇——!”任朗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惊喜的尖叫,小脸瞬间被巨大的兴奋点亮,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他踮起脚尖,小手迫不及待地伸出去,又怕碰坏了这精致的“宝物”,小心翼翼地悬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惊奇和崇拜,“阿姨!阿姨!这是…这是真的小蜻蜓变的吗?你会魔法吗?”
农玉兰被孩子纯真的反应逗笑了,连日来的阴霾仿佛也被这阳光般的笑容驱散。她蹲下身,将那只翠绿的“小蜻蜓”轻轻放进任朗摊开的小手里:“喏,送给我们朗朗小同志。阿姨不会魔法,就是用草叶子编着玩儿的。”
任朗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只“草蜻蜓”,仿佛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他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还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透明的“翅膀”,嘴里发出“嗡嗡”的模仿声,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快乐和满足。
这仅仅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两天,农玉兰像是打开了百宝箱。几根棕色的蒲草叶子,在她手里三折两绕,就变成了一只神气活现、触须颤动的“大蚱蜢”;一把柔软的狗尾巴草穗子,被她灵巧地编织、固定,转眼化作一只毛茸茸、尾巴蓬松的“小松鼠”,还能稳稳地立在任朗的小手指上;就连废弃的麦秆,她也能截取最光滑的一段,用小刀飞快地刻出几道凹痕,轻轻一吹,便发出清脆婉转的鸟鸣声!
每一次“变”出新玩具,都能引来任朗一阵惊叹和欢呼。他看农玉兰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陌生好奇,变成了全然的崇拜和依赖,亮晶晶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小星星。农玉兰也乐在其中,看着孩子脸上绽放的、毫无阴霾的笑容,听着他软软糯糯的“阿姨真厉害”,一种久违的、被需要和被珍视的暖流在她心中流淌,驱散了“克夫”流言带来的冰冷和自卑。她仿佛又回到了在老家,带着弟弟妹妹们在田埂边、小溪旁玩耍的时光,那份爽利和耐心,在照顾朗朗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复苏了。
除了神奇的草编,农玉兰还带着任朗玩起了最朴素的游戏。在炊事班后面相对平整的空地上,她用烧火剩下的木炭画出歪歪扭扭的“房子”,教他玩“跳格子”。任朗笨拙地单脚跳着,小身子摇摇晃晃,却咯咯笑个不停,摔倒了也不哭,自己爬起来拍拍灰,喊着“阿姨再来!”;她用几颗光滑的小石子玩“抓石子”,动作快得让任朗眼花缭乱,小家伙笨手笨脚地学着,急得鼻尖冒汗,却玩得无比投入;她甚至捡来几片宽大的梧桐叶,教任朗顶在头上遮太阳,玩“过家家”,任朗扮演“勇敢的小战士”,农玉兰则是“后方支援的炊事班长”……
“冲啊!消灭敌人!”任朗举着一根小树枝当枪,在梧桐叶的“掩护”下,小脸憋得通红,奶声奶气地喊着,绕着农玉兰冲锋。
“好好好!小战士真勇敢!快来补充能量!热腾腾的大包子来喽!”农玉兰笑着配合,假装从“灶台”(一块石头)后面端出“包子”(一个草编的小球)。
“嗷呜!真香!”任朗“啊呜”一口,假装咬掉大半个“包子”,然后满足地拍拍小肚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阳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简陋的营区角落追逐、嬉笑。任朗银铃般的笑声,带着这个年纪孩子特有的清脆和活力,洒满了整个午后。他跑得小脸红扑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快乐光芒,仿佛卸下了所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重和孤寂。那份源自生命本真的活力,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在农玉兰温柔耐心的灌溉下,恣意地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