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任峥猛地停下脚步,站在一块稍高的雪坡上,迎着刀子般的寒风,突然放开了喉咙!
“日落西山红霞飞——!”
他唱的是《打靶归来》,声音高亢、雄浑,带着一种近乎粗粝的原始力量感,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咆哮,在这片绝望的雪原上炸响!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这歌声,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沉闷的心鼓上!
队伍猛地一滞。所有人都惊愕地抬头,看向风雪中那个放声高歌的身影。
“胸前红花映彩霞——!”
任峥继续唱,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加洪亮,带着一种近乎命令般的感染力。他一边唱,一边奋力地、大幅度地挥动着手臂,做出向前冲锋的手势!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王铁柱第一个反应过来。胸腔里那股压抑了太久的、源自身体深处复苏的力量,被这熟悉的、充满血性的歌声彻底点燃!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刺骨的空气灌入肺叶,却只让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战意!
“米嗖啦米嗖——!”他扯开早已嘶哑的喉咙,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声音粗粝难听,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啦嗖米都唻——!”赵青山紧跟着嘶吼出声!吐出那十年淤血块后前所未有的通畅感,让他此刻的吼声格外嘹亮!仿佛要把积压了十年的浊气全部吼出去!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一个,两个,三个……整个队伍,所有还能喘气的战士,都跟着狂吼起来!歌声不再整齐,甚至跑调、破音,但汇聚在一起,却形成了一股排山倒海、足以令风雪退避的洪流!那不再是唱歌,那是生命在极限压力下的咆哮!是意志对绝境的宣战!
“一!二!三!四——!!!”
雄壮的番号声替代了歌声,整齐划一,震天动地!
奇迹发生了!
那沉重的背囊,那深可及膝的积雪,那刺骨的寒风,仿佛在这一瞬间失去了重量和阻力!一股源自身体最深处的、滚烫的力量洪流在每一个战士的血管里奔腾咆哮!疲惫和寒冷被强行驱散,脚步变得前所未有的轻快有力!整个队伍的速度骤然飙升!像一道撕裂雪幕的黑色激流,向着“鬼见愁”的山顶发起最后的、疯狂的冲锋!
风雪,在他们身后怒吼,却再也追不上这支被点燃的“利刃”!
第十五天,黄昏。
雪停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层裂开了一道缝隙,夕阳金色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液,艰难地穿透云层,泼洒在特战大队操场上厚厚的积雪上,反射出无数细碎的、跳跃的金光。操场上积雪被清扫过,露出一片湿漉漉的黑色地面。所有“利刃”队员,全副武装,以最标准的军姿,列成三个整齐的方队,肃立无声。
空气冷冽、干净,吸进肺里带着一丝清甜。十五天地狱般的磨砺,在这群战士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脸庞普遍消瘦了一圈,颧骨突出,皮肤粗糙黝黑,嘴唇干裂。但每一双眼睛,都亮得惊人,像打磨过的黑曜石,沉静中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力量。腰杆挺得笔直,如同扎根在冻土里的青松。一种无形的、凝练如实质的彪悍气息,从整个队列中弥漫开来,无声地对抗着冬日的严寒。
任峥站在队列正前方的小土台上。他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旧军装,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紧。同样消瘦的脸庞在夕阳的金光下显得轮廓更加硬朗,如同刀劈斧削。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王铁柱、赵青山、李卫东、刘小虎……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紧张,还有经过极限淬炼后的自信。
“同志们!”任峥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寒冷的空气,落在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十五天!我们熬过来了!”
台下,一片肃穆,只有粗重而克制的呼吸声。
“鹰嘴岩的任务,就在眼前!”任峥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刃,寒光四射,“现在,宣布此次任务尖刀组入选名单!”
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尖刀组,意味着最危险的前锋,也代表着无上的荣誉。名额极其有限。
任峥没有停顿,直接念出了名单:
“第一组:李卫东!”
“到!”李卫东胸膛一挺,声音洪亮,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第二组:张海涛!”
“到!”
“第三组:王铁柱!”
“到!”王铁柱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脚下的积雪似乎都微微一颤。他踏前一步,动作干净利落,左腿支撑有力,没有一丝过去的迟滞。
台下,一片低低的、压抑不住的吸气声。王铁柱?那个膝盖有严重旧伤的王铁柱?他能行?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那条曾经被视为“废了”的左腿上,充满了惊疑。然而王铁柱站得如同铁塔,纹丝不动,眼神坚定如磐石。
任峥的声音继续:
“第四组:赵青山!”
“到!”赵青山的声音没有李卫东洪亮,却异常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磨砺后的沙哑。他同样踏前一步,胸膛挺起,呼吸平稳悠长,脸上再也看不到过去那种因缺氧而泛起的病态青紫。
这一次,台下的骚动再也无法抑制。
“赵青山?!”
“老赵?他……他的肺?”
“我没听错吧?”
“这……这怎么可能?”
惊愕的低语如同水波般在队列中迅速扩散开来。赵青山的咳疾在队里人尽皆知,那是被军医老张判了“不适合高强度野外任务”的“顽疾”!他怎么能进尖刀组?去鹰嘴岩那种恶劣环境?这简直是拿命开玩笑!
就连站在台上的其他几位连排干部,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互相交换着惊疑的目光。
任峥对台下的骚动恍若未闻。他念完了最后一个名字,合上手中薄薄的名单册。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笔直如枪的剪影。
“名单宣布完毕!”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压下了所有的议论,“尖刀组,一小时后,整装出发!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