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紫气，乃大道之基，圣位之引。”
鸿钧的声音顿了顿。
“得之，确有希望一窥那万劫不磨，与天同寿的圣人之境。”
每一个字都仿佛拥有实质的重量，砸在三清、女娲、接引、准提六人的元神深处。
“但，尔等可知。”
鸿钧的语气里，那亘古不变的淡漠，竟渗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萧索。
“这天道之下，从无免费的午餐。”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他一字一顿，声音变得幽冷。
“这鸿蒙紫气，既是无上造化，亦是……”
“最沉重的枷锁！”
最后六个字，没有雷霆万钧之势，却像是一根无形的冰针，精准地刺入了所有大能最敏感的神经。
“最沉重的……枷锁？”
那六位刚刚还狂喜到道心失控的未来圣人，脸上的神情，在这一瞬彻底僵住。
他们眼底燃烧的火焰，被这四个字瞬间浇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升腾的惊疑。
枷锁？
怎么会是枷锁？
圣人，不是代表着无上逍遥，大自在，大解脱吗？！
“老师，您……您这是何意？”
接引道人第一个失声开口，他那张万年不变的疾苦面容上，此刻布满了真实的惶恐。
“弟子愚钝，还请老师明示！”
准提紧跟着躬身，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栗。
不只是他们。
山巅之上，一直从容淡定的三清、女娲，此刻也眉头紧锁，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鸿钧是洪荒第一圣。
他此刻所言，必然是关乎“圣人”这个境界最核心、最残酷的真相！
鸿钧没有回答。
他抬起手，对着那六道缓缓游弋的鸿蒙紫气，遥遥一点。
嗡——
六道紫气齐齐剧震。
下一刻，在所有人圆睁的双目注视下，每一道紫气的核心深处，都浮现出了一缕印记。
一缕灰色的，散发着至高无上、冷漠无情气息的印记！
那印记仿佛并非实体，而是某种规则的具象化。
只看一眼，就让在场的大罗金仙们感到自己的“自我意识”正在被剥离，元神正在被同化，即将沦为某个宏大意志运转中，一枚无足轻重的齿轮。
“此为，天道印记。”
鸿钧的声音平淡得近乎残酷。
“鸿蒙紫气，乃天道本源所化，其内，自然也烙印着天道最根本的意志。”
“尔等炼化此气成圣，便是将自身的元神，与这天道印记彻底融合。”
“自此之后，元神寄托天道，不死不灭，确为事实。”
鸿钧的话锋陡然转寒。
“但同时，尔等的一举一动，一思一念，也将彻底与天道捆绑！”
“天道兴，尔等兴；天道亡，尔等亡。”
“尔等将成为天道在洪荒的代行者，维护天道运转，是尔等无法推卸的天职。”
“但也因此，尔等将永远失去真正的‘自我’，永远失去真正的‘逍遥’！”
“因为，从你们炼化它的那一刻起，你们便不再是你们自己。”
鸿钧的目光扫过六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吐出了两个让万仙胆寒的字。
“而是……工具。”
工具！
不死不灭，永恒囚禁的高级囚徒！
轰！
这番话，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元神大地震，将所有大能心中对“圣人”的美好幻想，震得支离破碎！
那六位未来圣人，此刻脸色惨白如纸。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六道依旧散发着致命诱惑，此刻却又显得无比狰狞的鸿蒙紫气，眼神中只剩下痛苦、挣扎与无边的恐惧。
乾坤老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死死抱紧了怀里的“玄黄儿子”，仿佛那才是世间唯一真实的温暖。
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成圣后，面对一头先天庚金之精化形的烤全羊，刚要下口，脑子里却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此举无益于天道运转，当戒。”
那样的圣人，比杀了他还难受！
冥河老祖握着元屠、阿鼻双剑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他能感觉到，自己双剑中那无穷的杀伐之气，在鸿钧话音落下后，竟变得死寂。仿佛在预演他成圣之后，宝剑蒙尘，杀心被磨灭的未来。
不能快意恩仇，不能掀起无边杀劫，那他冥河，还是冥河吗？
鲲鹏老祖眼中闪过深深的忌惮。
他仿佛看到，自己那能“扶摇直上九万里”的翅膀，被无形的锁链捆缚，从此只能在洪荒这片天地里盘旋，再也无法触及那无穷时空之外的真正逍遥。
这是囚禁！对鲲鹏最大的囚禁！
接引和准提更是面如死灰，道心几乎崩溃。
他们师兄弟为了光大西方，可以不要脸皮，可以舍弃一切。
可若是成了天道的傀儡，连“想去东方化缘一件灵宝”的念头都会被天道判定为“有违天数”，那他们还光大个屁的西方？！
难道以后就只能守着西方的贫瘠土地，对着天道高唱“我们是维护秩序的好工具”？
一时间，那六道曾代表着无上荣耀的鸿蒙紫气，在他们眼中，变成了六份裹着蜜糖的卖身契。
签了，就得永生永世，给天道当牛做马！
山脚下，亿万生灵陷入了死寂。
那些先前嫉妒得发狂的大能们，此刻心中竟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丝庆幸。
尤其是帝俊和太一，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
有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兔死狐悲的凉意。
圣人尚且是工具，那他们这些在圣人之下挣扎的蝼蚁，又算什么？
整个昆仑山，都被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笼罩。
只有林参，还在状况之外。
他听不懂什么枷锁，什么囚徒。
他只看到，那六个刚刚还很开心的老爷爷，现在一个个都皱着脸，比他吃过的最苦的黄连还要苦。
大家来昆仑山玩，不应该开开心心的吗？
林参的大眼睛眨了眨，看看那六个愁眉苦脸的老爷爷，又看看那六条在空中游来游去的“紫蚯蚓”。
一个无比简单的念头，在他纯粹的小心脏里萌发。
爷爷们不开心……
是不是因为这个“紫蚯蚓”不好吃呀？
他记得，上次那个“葡萄味跳跳糖”（盘古心头血），刚开始也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好吃。
是自己把它含在嘴里，用身体里那股暖洋洋的气泡了泡，才变得又香又甜的。
那……
这个“紫蚯蚓”，是不是也可以用那个暖洋洋的气，把它泡一泡，让它变得好吃一点？
只要它变得好吃了，爷爷们肯定就能开心起来了！
对！一定是这样！
林参为自己的“绝妙”主意，在心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可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宝宝！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
在鸿钧道祖还在感慨天道无情，在三清等人还在思索圣人本质，在那六位未来圣人还在天人交战的绝望时刻。
林参，动了。
他从鸿钧爷爷的怀里，努力探出自己肉乎乎的小身子。
伸出那只曾经抓住过盘古心头血，捏爆过混沌神雷的小胖手。
对着离他最近的那一道鸿蒙紫气，轻轻地，抓了过去。
“不哭不哭。”
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一股认真。
“让林参来帮你们，把它变得好吃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