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书房的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清辞端坐在案前,指尖轻轻划过名册上的一列名字,目光沉静如水。
“这些都是今科有望登第的举子?”她抬眸看向立在案前的女学管事。
“回王妃,正是。”管事恭敬地递上一叠文章,“这些都是他们的应试之作,奴婢特意让人抄录来的。”
沈清辞接过文稿,细细翻阅。前世这个时候,朝中即将迎来一次大考,萧煜借机安插了不少亲信。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此事重演。
“这个叫周谨言的,文章写得不错。”她抽出一份策论,只见字迹工整,论述条理清晰,“关于漕运改革的见解很是独到。”
“周举人是寒门出身,据说为了备考,在寺庙借住了大半年。”管事回道,“奴婢打听过,此人品性端正,只是不善交际,在举子中并不出众。”
沈清辞微微颔首,又抽出另一份:“这个林修竹的诗文灵气十足,只是过于锋芒毕露。”
“林举人是江南世家子弟,才名远播,只是...”管事顿了顿,“据说性子孤高,不肯依附权贵。”
沈清辞将两份文稿并排放置,若有所思。窗外传来几声鸟鸣,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傍晚时分,夜君离回府,见沈清辞仍在书房忙碌,不由走近细看。
“在看举子的文章?”他在她身侧坐下,随手拿起一份翻阅。
“今科大考在即,我想着该为朝廷选拔些真正的人才。”沈清辞将周谨言的策论推到他面前,“你觉得这篇如何?”
夜君离细读片刻,眼中闪过赞赏:“见解深刻,切中时弊。只是这字里行间,透着几分不得志的郁气。”
“寒门学子,难免如此。”沈清辞轻声道,“若是能给个机会,或许能成大器。”
夜君离抬眼看她:“你想提拔他?”
“不止他一个。”沈清辞又将林修竹的诗文取出,“这个林举人,才气过人,只是不懂收敛锋芒。若能稍加打磨,必是栋梁之材。”
夜君离沉吟片刻:“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在女学设一个文会,邀请这些有才学的举子前来交流。”沈清辞唇角微扬,“既不显得刻意,又能亲自考察他们的品性才学。”
三日后,摄政王妃在女学举办文会的消息传开,受邀的除了女学生,还有十余名颇负才名的举子。消息一出,京城哗然。
“她这是要插手科举?”靖王府中,萧煜将请柬重重拍在案上,“一个妇人,竟敢如此放肆!”
沈若薇立在一旁,柔声道:“王爷息怒。姐姐如今是摄政王妃,举办文会也是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萧煜冷笑,“她分明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
文会当日,女学的庭院内布置得雅致非常。沈清辞端坐主位,看着陆续到场的举子们。周谨言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独自坐在角落,神色拘谨。林修竹则是一身月白锦袍,与几个相识的举子谈笑风生,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
“今日请各位前来,不谈功名,只论文章。”沈清辞起身,声音清越,“望各位畅所欲言,不必拘礼。”
起初举子们还有些放不开,待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周谨言始终沉默,直到有人提起漕运改革,他才忍不住开口说了几句。
“周兄此言差矣。”一个锦衣举子反驳道,“漕运关乎国计民生,岂能轻易改动?”
周谨言面色微红,却仍坚持己见:“正是关乎国计民生,才更需改革。如今漕运弊端丛生,若不大刀阔斧...”
“大刀阔斧?”林修竹忽然插话,语气带着几分讥诮,“周兄可知改革需要多少银两?又要触动多少人的利益?”
周谨言一时语塞。沈清辞静静看着,并不插话。
这时,一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举子忽然开口:“林兄说得固然在理,但周兄的提议也并非全不可行。”他转向周谨言,“只是改革需要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
沈清辞看向说话的举子,记得他叫赵明远,出身商贾之家,文章平实,却总能在细微处见真章。
“赵举人有何高见?”她温和地问道。
赵明远起身行礼,不卑不亢:“学生以为,可在漕运沿线先设试点,若行之有效,再逐步推广。如此既不会劳民伤财,也能验证改革之策是否可行。”
周谨言眼睛一亮:“赵兄此言甚是!”
林修竹轻哼一声,却也没再反驳。
文会持续到日落时分。送走举子后,沈清辞独自在院中漫步,回想着今日众人的表现。
“看来你心中已有计较。”夜君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清辞转身,见他站在桂花树下,肩头落了几点金黄。
“周谨言确有真才实学,只是不善言辞;林修竹才气过人,却太过孤傲;倒是那个赵明远,心思缜密,善于调和。”她细细分析道。
“你想怎么做?”
“我想举荐周谨言去户部历练,赵明远可去工部。至于林修竹...”沈清辞顿了顿,“让他去翰林院做个编修,磨磨性子。”
夜君离挑眉:“一下子安排三个人,不怕朝中非议?”
沈清辞轻笑:“今科取士名额不少,安排几个举子去各部历练,有何不可?再说...”她目光微冷,“萧煜安插的人,可比这多得多。”
三日后,沈清辞的举荐果然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王妃此举恐有不妥。”萧煜当朝发难,“周谨言、赵明远名次未定,林修竹更是性情狂傲,如何能直接授官?”
沈清辞端坐珠帘之后,语气平静:“靖王多虑了。本宫只是举荐他们去各部历练,并非直接授官。若是才不堪用,自然会被淘汰。”
“王妃说得是。”吏部尚书出列附和,“往年也有举子提前去各部学习的先例。”
萧煜还要再争,太后却已开口:“哀家觉得王妃考虑得甚为周全。年轻人是该多给些机会。”
退朝后,沈清辞在宫门外遇见正要上轿的萧煜。
“清辞,你这是在玩火。”萧煜压低声音,眼中满是阴鸷,“培植势力?你以为夜君离能护你一辈子?”
沈清辞淡淡瞥他一眼:“靖王有闲心关心本宫,不如多操心自己的事。听说昨日御史台又收到几封弹劾你的折子?”
萧煜脸色骤变:“你...”
“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沈清辞转身登轿,不再看他。
周谨言三人很快便去了各自分配的衙门任职。沈清辞暗中关注着他们的表现,不时通过女学管事传递些提点。
这日,她正在查看女学账目,忽然接到周谨言托人送来的一封信。信中详细分析了户部近年来的收支情况,指出几处可疑之处,还附了一份精心拟定的改革方案。
“果然没看错人。”沈清辞将信递给夜君离,“你瞧瞧,这份见识,比那些老臣也不差。”
夜君离细细看过,眼中闪过讶异:“此人确是个可造之才。只是...他为何要通过你递这封信?”
“因为他知道,只有我能让这份方案直达天听。”沈清辞轻声道,“寒门学子,想要出头,总要找个倚仗。”
半月后,赵明远在工部提出的河道清淤新法初见成效,为朝廷省下大笔开支。林修竹在翰林院校勘史书时,发现前朝典籍中的几处谬误,得到大学士称赞。周谨言更是将户部的陈年旧账理得清清楚楚,揪出两个贪墨的小吏。
这三人的表现,渐渐在朝中传为美谈。
“王妃识人之明,令人佩服。”这日进宫,太后特意留下沈清辞说话,“哀家听说,那三个举子都很是得力。”
沈清辞谦逊道:“是太后和陛下肯给他们机会。”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如今在朝中的声望,可是越来越高了。不过...”她顿了顿,“树大招风,还是要小心些。”
从宫中回来,沈清辞一直在思索太后的话。夜君离见她神色凝重,不由问道:“怎么了?”
“太后提醒我树大招风。”沈清辞轻叹,“我这些举动,确实太过显眼。”
夜君离握住她的手:“有我在,不必担心。”
“我不是担心自己。”沈清辞抬眼看他,“我是担心会连累那些刚被提拔的年轻人。萧煜奈何不了我们,难保不会对他们下手。”
正说着,管家来报:“王妃,周谨言求见。”
沈清辞与夜君离对视一眼:“请他到花厅。”
周谨言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比初见时多了几分自信,但眉宇间仍带着忧色。
“下官今日来,是有要事禀报。”他行礼后,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这是下官在清查旧账时发现的,涉及靖王府的一些...异常往来。”
沈清辞接过账册,细细翻阅,脸色渐渐凝重:“这些银两数目不小,若是查实...”
“下官不敢妄下论断,只是觉得可疑,特来禀报王妃。”周谨言低声道。
夜君离看了眼账册,冷声道:“萧煜果然不老实。”
送走周谨言后,沈清辞在书房来回踱步。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夜君离问道。
沈清辞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先按兵不动。这些证据还不够充分,打草惊蛇反而坏事。”
“你成长了。”夜君离眼中带着赞许,“若是从前,你定会立即发作。”
沈清辞走到窗前,望着院中渐暗的天色:“前世吃的亏太多,这一世总要学聪明些。”她转身看向夜君离,“不过,我们得加快步伐了。萧煜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必须在他有所行动之前,织就一张他无法挣脱的网。”
夜色渐深,书房内的烛火却久久未熄。沈清辞伏案疾书,正在拟定一份新的举荐名单。这一次,她要为朝廷选拔更多寒门才俊,一步步瓦解萧煜经营多年的势力网。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满地落叶,仿佛预示着京城即将迎来一场更大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