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纱罩里轻轻摇曳,将沈清辞专注的侧影投在窗纸上。她指尖轻抚过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目光却不时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那支带着死亡威胁的箭矢虽已处理,但空气中仍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她知道,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等着在慈宁宫宴上给她致命一击。
“小姐,夜深了。”青黛轻声提醒,眼底带着担忧,“方才摄政王府派人传话,说明日一早王爷会亲自来接您去慈宁宫。”
沈清辞笔尖微顿:“亲自来接?”
“是,说是顺路。”青黛抿嘴一笑,“可谁不知道摄政王府与咱们府上根本不顺路。”
沈清辞没有接话,心底却泛起一丝暖意。夜君离这是要用行动告诉所有人,她是受他庇护的。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摄政王府的马车已停在府门外。夜君离一身墨色常服,负手立在车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王爷何必亲自前来。”沈清辞走上前,今日她特意选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清丽脱俗。
夜君离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声音低沉:“顺路。”
他扶她上车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二人皆是一顿。马车内空间狭小,他身上清冷的松香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鼻尖。
“昨夜的事,查清楚了?”沈清辞打破沉默。
“箭是从对面酒楼射出的,人已经跑了。”夜君离眸色转深,“但找到了这个。”
他递过一枚玉佩。玉佩成色普通,上面却刻着一个奇特的符号——一条衔着自己尾巴的蛇。
“轮回教?”沈清辞瞳孔微缩。前世她临死前,在萧煜身上见过这个符号。
夜君离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异常:“你知道这个组织?”
沈清辞攥紧玉佩,前世零碎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她一直以为萧煜和沈若薇只是利欲熏心,如今看来,背后还有更深的势力。
“前世...我死前在萧煜身上见过这个符号。”她声音微哑,“当时以为只是普通的饰物,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前世的死亡。夜君离眼神一暗,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一世,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重量。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沈清辞猝不及防向前倾去。夜君离伸手扶住她的肩,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二人都是一怔。
“王爷,路上有块石头...”车夫在外告罪。
“无妨。”夜君离应了声,手却并未立即松开。
沈清辞抬眼看他,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王爷...”
“叫我君离。”他突然道。
沈清辞怔住。直呼摄政王名讳,这是大不敬。
“私下里。”夜君离补充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衣袖,“我不想总是听你叫王爷。”
这一刻,他不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只是一个会对心上人提出任性要求的普通男子。
沈清辞心头微动,轻轻点头:“好,君离。”
这个名字从她唇间吐出,带着说不出的缱绻。夜君离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才缓缓松开手。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夜君离先下车,转身向她伸出手。这是极不合规矩的,周围已经有不少官员和家眷看了过来。
沈清辞只犹豫了一瞬,便将手放在他掌心。他的手很大,温暖而有力,稳稳地扶她下车。
“那不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吗?怎么和摄政王...”
“听说摄政王对她格外关照,看来传闻不假。”
细碎的议论声传来,沈清辞却恍若未闻。既然选择了与他并肩,这些闲言碎语早该置之度外。
慈宁宫金碧辉煌,已经坐满了前来赴宴的命妇女眷。太后端坐上位,虽已年过五旬,却依旧雍容华贵,不怒自威。
沈清辞与夜君离一同进殿时,明显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嫉妒,也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臣女参见太后。”沈清辞规规矩矩地行礼。
太后打量着她,目光锐利:“起来吧。哀家听说你才艺出众,今日特意请你来献艺,可不要让哀家失望。”
这话听着是夸奖,实则将她置于众矢之的。沈清辞垂眸应下,不卑不亢。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沈清辞安静地坐在安排好的位置上,却能感觉到斜对面一道阴冷的目光——沈若薇今日也来了,穿着极为素净,低眉顺眼地坐在角落,仿佛与世无争。
酒过三巡,太后果然点了沈清辞的名:“哀家听说你改编的《清辞秋鸿》如今风靡京城,不如现在就弹来听听?”
这是意料之中的刁难。在座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廷重臣,让她如同乐伎般当场演奏,分明是要羞辱她。
沈清辞从容起身:“臣女遵旨。”
就在她走向殿中摆放的古琴时,一个宫女端着酒壶经过,突然脚下一滑,整壶酒向着沈清辞泼来!
电光火石间,一道墨色身影闪过。夜君离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广袖一挥,将泼来的酒尽数挡下。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宫女吓得跪地求饶。
夜君离冷冷扫她一眼:“拖下去。”
他转向太后,语气平静:“臣失仪了。只是这宫女毛手毛脚,若是泼湿了沈小姐的衣裳,恐会着了风寒。”
太后眼神莫测地看着他:“摄政王倒是体贴。”
这一幕发生在顷刻之间,却让在场所有人都看清了摄政王对沈清辞的维护之意。
沈清辞感激地看了夜君离一眼,他却已回到座位,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为之。
她稳了稳心神,在琴前坐下。指尖抚过琴弦,清越的琴音流淌而出。正是那曲《清辞秋鸿》,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金戈铁马之气。
琴音渐急,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在座不少武将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被这磅礴气势所震撼。
就在琴曲达到高潮时,沈清辞突然感觉指尖一痛,一根琴弦毫无征兆地断裂!
琴音戛然而止。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琴弦断裂在宫中是大忌,象征着不祥。太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沈清辞看着渗出血珠的指尖,又瞥了一眼那根断裂的琴弦——断口整齐,分明是被人动过手脚。
“看来这琴年久失修,辜负了太后厚望。”夜君离突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臣府上有一张前朝古琴‘焦尾’,明日便献给太后。”
他三言两语将责任推给乐器,又送上厚礼,太后的脸色稍霁。
沈清辞趁机起身请罪:“臣女学艺不精,请太后责罚。”
太后摆摆手:“罢了,既是琴的问题,与你无关。入座吧。”
沈清辞退回座位时,与沈若薇的目光不期而遇。那双总是楚楚可怜的眸子里,此刻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果然是她。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宴席结束后,夜君离以商议要事为由,请沈清辞同乘回府。
马车里,他执起她受伤的手指,仔细查看:“疼吗?”
“小伤而已。”沈清辞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紧。
夜君离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轻轻为她上药:“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沈若薇没这个本事在慈宁宫动手脚。”沈清辞任由他处理伤口,“她背后还有人,而且能在太后宫中安插人手,权势不小。”
夜君离颔首:“与我想的一样。那根琴弦上还涂了毒,若不是我及时打断...”
他没说下去,但沈清辞明白他的意思。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她现在恐怕已经毒发身亡。
“谢谢你。”她轻声道。
夜君离抬眼看她,目光深邃:“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伤口周围,带着难以言喻的珍视。
“清辞,”他第一次这样唤她,“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
马车内气氛陡然暧昧起来。沈清辞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也能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
“我...”她刚要开口,马车突然停下。
“王爷,府上到了。”车夫在外禀报。
夜君离深深看她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扶她下车时,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过。
这一夜,沈清辞辗转难眠。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耳边回响着他低沉的声音。
而此刻的摄政王府,夜君离站在书房窗前,望着镇国公府的方向,手中摩挲着那枚刻着轮回教符号的玉佩。
“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他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满庭院,也照亮了黑暗中悄然逼近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