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依旧黏腻地附着在哈涅尔的皮肤上,但那最初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惊骇,此刻却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智所取代。
大脑在极度压力下超频运转,前世所阅尽的那些厚重典籍、那些关于中土世界最古老谱系与律法的细节,如同被无形的手飞速翻阅,最终定格在几个至关重要的节点上。
一个清晰得令人恐惧的脉络,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老贵族的问题并非空穴来风,其背后隐藏的法理逻辑,严酷而古老,足以撼动整个刚铎的政局!
一切的源头,始于第一纪元那悲壮的泪雨之战。
胡林·沙葛里安,哈多家族的族长,以凡人之躯对抗魔君魔苟斯,宁死不屈。他的英勇与牺牲,不仅赢得了敌人的敬畏,更赢得了维拉的认可。
尽管魔苟斯对胡林及其直系血脉施加了最恶毒的诅咒,但维拉并未完全剥夺对哈多家族的眷顾。
然而,这眷顾的体现方式,因为诅咒的存在而发生了转移。
胡林被囚,其子女图林与尼埃诺尔的命运充满悲剧与禁忌,尽管尼埃诺尔短暂幸存并诞下子嗣,但这支血脉始终被视为被诅咒的、不洁的。
因此,维拉的奖赏——主要是长寿、智慧以及对西方土地的向往——更多地倾注在了胡林的弟弟,胡奥及其后代身上。
胡奥同样战死于泪雨之战,但他的儿子图奥得到了维拉的指引,前往隐匿之城刚多林,并娶了精灵公主伊缀尔·凯勒布琳达尔。
他们的儿子,便是半精灵埃雅仁迪尔,其功绩最终促成了魔苟斯的败亡。
埃雅仁迪尔的两个儿子——埃尔隆德 和埃尔洛斯——面临选择。
埃尔隆德选择成为精灵,而埃尔洛斯选择成为人类,并成为了努门诺尔的开国君王!
至此,关键点豁然开朗:所有努门诺尔的君王,以及其后来的阿尔诺与刚铎的王者,其血脉源头,正是胡林之弟——胡奥!
努门诺尔王国繁荣昌盛,但其后因傲慢而触怒维拉,最终陆沉。
浩劫中,唯有忠诚者埃西铎和安那瑞安兄弟率领船队逃出,他们在中土建立了流亡王国——北方阿尔诺与南方刚铎。
阿尔诺由埃西铎统治,刚铎由安那瑞安统治。
他们的血脉,便是传承自努门诺尔诸王,亦即源自胡奥。
现在,回到最核心的问题——哈多家族族长的正统性。
胡林是哈多·洛林多的孙子,是名正言顺的哈多家族族长。
尽管他被诅咒,尽管他的直系后代图林、尼埃诺尔一系命运多舛,但没有任何记载表明,维拉或任何权威剥夺了胡林这一支系的哈多家族族长名号与相应的、最古老的法理继承权!
胡奥及其后代,包括努门诺尔诸王、埃西铎、安那瑞安固然伟大,承载了维拉的奖赏,开创了辉煌的王朝,但从哈多家族内部的谱系法理来看,他们始终是次子系的后代!
而胡林,作为长子,作为那宁死不屈、被魔苟斯亲自诅咒也无法使其屈服的英雄,他的嫡系血脉,只要还存在,就天然拥有对哈多家族族长之位的最高宣称权!
这个名号,从未因其遭遇的厄运而被正式废黜或转移!
那么,结论便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
1. 刚铎的王位,本质上源于努门诺尔王位的延续。
2. 努门诺尔的王位,源于胡奥的血脉。
3. 胡奥,是哈多家族族长胡林的弟弟,属于次子系。
4. 哈涅尔,是胡林通过图林与尼埃诺尔留下的、在第三纪元唯一已知的嫡系男性后裔。
5. 因此,从最古老、最源头的哈多家族谱系法理来看,作为长子系唯一嫡传的哈涅尔,其血脉宣称权,无疑凌驾于所有次子系的后代之上!
这其中包括了依靠妻子宣称权和埃西铎后裔身份的北方君主阿维杜伊。
这更包括了出身刚铎王室旁支、同样属于胡奥血脉次子系后代的埃雅尼尔将军!
这个逻辑链冰冷而残酷,它绕开了后来的一切王朝更迭、政治现实和实力对比,直指最根源的血脉正统性。
在那些极度看重古老传承、视血脉为权力基石的人们眼中,这个论点拥有着惊人的、足以颠覆现有秩序的力量!
哈涅尔终于明白,他那被污染的血脉为何会引来如此复杂的目光——恐惧、排斥,但更深层的,或许还有一种隐藏在历史尘埃下的、对于这绝对法理宣称权的忌惮与……贪婪!
他这块招牌,无论他自己意愿如何,都已经被摆上了权力的赌桌。
支持阿维杜伊的一方,可能会视他为比埃雅尼尔更正统的旗帜,用以攻击埃雅尼尔继承的合法性。
而支持埃雅尼尔的一方,则必然视他为必须控制或清除的、最危险的潜在挑战者!
甚至,可能还存在第三股势力,想要利用他这个活化石般的长子系嫡脉,来同时制衡北方的阿维杜伊和南方的埃雅尼尔,谋求自身的利益!
冷汗再次涔涔而下,但这一次,伴随着刺骨寒意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承受命运的穿越者,一个背负诅咒的可怜虫。
从法理和血脉的层面看,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站在了一个足以影响整个刚铎乃至中土未来走向的风口浪尖上。
尽管这位置带来的不是权力,而是无尽的杀机。
他抬起头,迎向那老贵族依旧带着探究与一丝恶意的目光,也迎向宴会厅内所有或明或暗注视着他的视线。
他知道,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将在这微妙的局势中,激起难以预料的涟漪。
沉默,依旧在持续。
但这一次,哈涅尔的沉默,不再仅仅是震惊与无措,更是一种在滔天巨浪中,努力寻找那一线生机前的、极度危险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