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崎岖的山间小路上,荆棘丛生,碎石遍布。
亚斯克尔感觉自己的肺就像两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热的痛楚,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
汗水浸透了他粗糙的亚麻衣衫,混合着尘土黏在身上,咸涩的液体流进眼睛,刺痛模糊了他的视线。
但他不敢停下,甚至不敢放慢速度,只是拼命地迈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在狭窄的小路上狂奔。
在他身边,还有另外三四个和他一样狼狈不堪的人,他们是同一个倒霉商队的幸存者。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恐惧,那是面对无法理解的邪恶和必然死亡时,最原始的惊骇。
“嗖——!”
一支粗糙的黑箭带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声,几乎是擦着亚斯克尔的耳畔飞过,深深钉在前方一棵枯树的树干上,箭尾兀自剧烈颤抖。
“快跑!它们追上来了!”有人发出变调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奥克!
是那些传说中来自阴影之地的邪恶生物!
亚斯克尔来自遥远的、相对和平的河谷邦,听说过这些怪物的传闻,但直到今天之前,他都以为那只是水手和旅人夸大其词的故事。
可现在,他亲眼见到了它们的丑陋、闻到了它们身上那股混合着污垢、血腥和腐败的恶臭,感受到了它们纯粹而残忍的杀意。
他们的小型商队原本只是想抄近路,穿过刚铎南部这片靠近白色山脉支脉的丘陵,前往拉海顿碰碰运气。
谁曾想,竟然一头撞上了这伙巡逻的奥克。
护卫们几乎一个照面就被那些悍不畏死、力量奇大的怪物砍倒,他们这几个脚夫和伙计,只能凭借对地形的略微熟悉和求生的本能,亡命奔逃。
亚斯克尔后悔了,无比的后悔。
他为什么要听信那个老水手的蛊惑,说什么刚铎南境有新机会,为什么要离开相对安全的河谷邦,穿越浩瀚的大海和漫长的路途来到这里?
财富?
机遇?
现在看起来都像个可笑的白日梦,能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唯一的念头就是:跑!一定要比其他人跑得快!
他不想死,他家里还有等他回去的亲人……
就在这时,脚下猛地一绊!
似乎是一截隐藏在落叶下的断藤。亚斯克尔本就力竭,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啊!”一声短促的惊叫,他整个人向前扑倒,感觉天旋地转,沿着一个陡峭的斜坡翻滚下去,重重摔进一片茂密的、带着尖刺的灌木丛中。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荆棘划破了他的皮肤和衣服,火辣辣的疼。
但他顾不上这些,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外面,奥克那粗嘎、难听的吼叫声迅速逼近。
“哈哈!抓住那些虫子!”
“一个都别想跑!”
“撕碎他们!”
紧接着,是人类凄厉的、短暂的惨叫和求饶声,以及武器砍入肉体的沉闷声响,还有奥克们兴奋的咆哮。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顺着风飘了过来,钻进亚斯克尔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却又拼命捂住嘴忍住。
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他怀疑外面的奥克都能听见。他蜷缩在灌木丛最深处,身体因为恐惧和脱力而不住地颤抖。
他能想象出外面是怎样一副地狱般的景象,他的同伴们,刚才还和他一起奔跑的人,此刻恐怕已经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尸体。
完了……全完了……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心中疯狂地向所有他知道的神明祈祷,无论是西方主宰一如·伊露维塔,还是人类传说中的诸多英雄之魂,祈求他们能让自己逃过这一劫。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活下去!
外面的喧嚣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奥克们翻检尸体、抢夺战利品时发出的咕哝和满足的哼声。
亚斯克尔连大气都不敢喘,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他紧紧抱住自己,将头埋进膝盖,试图让自己消失在这片灌木丛中。
他后悔来到这里,后悔踏上这条通往死亡的道路。
这片名为刚铎的土地,远比他听说的要危险和残酷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就在亚斯克尔的精神几乎要被恐惧压垮,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发现并拖出去杀死时——
突然!
又是一阵截然不同的喊杀声从山坡的另一侧传来!
这声音高昂、锐利,带着一种纪律性和决绝的意志,与奥克那混乱嗜血的咆哮形成鲜明对比!
是人类的声音!
“为了刚铎!杀!”
“结阵!保护侧翼!”
“不要放跑一个!”
紧接着,是金属交击的铿锵声,弓弦震动的嗡鸣,以及奥克猝不及防下发出的、比之前更加凄厉和愤怒的惨叫!
战斗!
是人类军队在和奥克战斗!
亚斯克尔猛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绝望的冰窟中,骤然照进了一缕微光!他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手拨开一点眼前的荆棘叶片,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山坡上,大约二三十名人类士兵组成了一个紧密的小型圆阵,他们穿着统一的、虽然有些陈旧但防护齐全的皮甲和锁子甲,手持长剑和盾牌,动作娴熟,配合默契,正与数量略多于他们的奥克激烈交战。
这些士兵显然训练有素,尤其是其中一些看起来年纪稍长的,眼神冰冷,出手狠辣精准,每一剑都直奔奥克的要害,效率极高,显然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而在战阵稍后方,一个骑着灰色驮马、身穿深色旅行斗篷的年轻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似乎还是个少年,面容俊秀,但此刻却紧抿着嘴唇,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战场,手中握着一柄出鞘的、闪烁着清冷银光的长剑,似乎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在他身边,一名面容沉稳、像是队长模样的人正大声指挥着士兵。
是刚铎的巡逻队?还是……
亚斯克尔的内心被巨大的惊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填满。
他得救了!他真的有救了!
他不知道这支突然出现的人类队伍是什么来头,但他认得那刚铎的制式装备,认得那面在队伍中飘扬的、虽然有些陌生但带着星芒图案的旗帜。这就够了!
他强忍着立刻冲出去的冲动,依旧躲在灌木丛中,但心中的祈祷已经变成了对这支天降神兵的感激。
他紧紧盯着那个骑马的年轻身影,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那是将他从地狱边缘拉回来的人!
外面的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在那队人类士兵,尤其是那些老兵的凶猛打击下,奥克很快丢下了七八具尸体,残余的几只发出不甘的嚎叫,狼狈地窜入山林深处,消失不见了。
山坡上,只剩下人类士兵们肃立的身影,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血腥味。
亚斯克尔知道,他该出去了。他深吸一口气,鼓起最后一点勇气,拨开灌木丛,连滚带爬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山坡,朝着那支救了他性命的队伍,朝着那个骑在马上的年轻领主,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喊道:
“救……救命!大人!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