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在廊道里近乎崩溃的告白与惨烈收场后,永夜宫的气氛降到了冰点。里昂将自己关在书房和训练场,几乎不露面,处理政务时也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让所有觐见的大臣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关于皇帝陛下心情极度恶劣的消息,如同无形的瘟疫,在宫廷内部悄然蔓延。
卡列娜则刻意减少了所有不必要的活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冰华殿,要么研究技术资料,要么通过加密渠道与东国保持联系,处理国内事务。她尽量避免与里昂有任何接触,那场冲突让她心有余悸,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留在这里的危险性——不仅仅是政治上的,更是情感上的。里昂那扭曲而强烈的感情,像一团危险的火焰,稍有不慎,就可能将她连同周遭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卡列娜正在冰华殿的书房内,与东国国内进行一次重要的远程通讯。光屏上,出现了埃文·蒙特利的身影。他看起来比之前恢复得好了许多,脸色不再那么苍白,虽然清瘦了些,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依旧温柔而坚定,隔着遥远的星海,专注地凝视着她。
“陛下,”他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念与担忧,“南国那边情况如何?您一切安好吗?”
看着埃文熟悉的面容,听着他关切的声音,卡列娜一直紧绷的心弦,不由自主地松弛了几分。冰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与依赖。
“我很好,埃文。”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谈判已有进展,或许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返回东国。国内……辛苦你了。”
“守护东国,等待陛下归来,是臣的职责与本分。”埃文微微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只是……很想念您。”
这句直白的思念,让卡列娜的心尖微微一颤。她看着光屏中埃文那毫不掩饰的深情目光,想到他为自己和东国付出的一切,一股暖流夹杂着愧疚涌上心头。她离开太久,将他一人留在那危机四伏的朝堂之上……
“我也……”卡列娜轻声回应,话语虽轻,却带着真挚的情感,“很想念东国,想念……大家。”
她没有直接说出“想念你”,但那双冰蓝色眼眸中瞬间漾开的柔软波光,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问题。
这一幕,这隔着星海的温情脉脉,这在他面前从未展露过的柔软与思念,恰好被一个偶然(或者说,是某种潜意识驱使下的“必然”)路过冰华殿外围、透过未完全闭合的窗幔缝隙看到的男人,尽收眼底。
里昂·约萨克。
他原本只是心烦意乱,漫无目的地行走,鬼使神差地就来到了冰华殿附近。他告诉自己,只是想确认一下守卫是否严密,是否还有不长眼的老鼠敢来骚扰。可当他看到书房内那幕景象时,所有的理由都化为了齑粉!
他看到卡列娜对着光屏,露出了他从未得到过的、发自内心的柔和笑容!他看到她那冰蓝色的眼眸中,盛满了对另一个男人的思念与温情!他看到那个叫埃文·蒙特利的男人,用那种令他作呕的、充满占有欲的温柔目光,隔着星海注视着她!
嫉妒!如同最烈性的毒药,瞬间在他的血液里点燃,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凭什么?!
他为了她,一次次打破原则,甚至在她面前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与痛苦!他可以将南国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可以为她清除一切障碍,甚至可以……低声下气地祈求!可她呢?!她给他的只有冰冷的拒绝、疏离的客套!却将所有的柔软、所有的思念,都给了那个远在天边的、所谓的“青梅竹马”!
那个埃文·蒙特利,他有什么好?!一个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了、需要她来保护的废物!凭什么能得到她的心?!
“轰——!”
一股狂暴的冰系异能不受控制地从里昂体内爆发出来!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米的地面瞬间覆盖上厚厚的冰层,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尖锐的冰晶,簌簌落下!刺骨的寒意让守卫在远处的近卫都骇然变色,却无人敢上前!
书房内的卡列娜和埃文也察觉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充满暴戾气息的能量波动!通讯被迫中断,光屏闪烁了几下,暗了下去。
“怎么回事?”卡列娜心中一惊,猛地站起身。
下一秒,书房那扇厚重的、镶嵌着能量符文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蛮横无比的力量,轰然撞开!
木屑与破碎的能量符文四溅!
里昂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周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冰冷煞气,一步步踏了进来。他的眼睛是骇人的赤红(那是极度愤怒与能量失控的征兆),死死地锁定在卡列娜身上,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陛……陛下!”守在门外的影卫“雷”试图阻拦,却被里昂随手一挥,一股恐怖的寒流直接将其掀飞,重重地撞在墙壁上,闷哼一声,一时无法起身。
“里昂!你又想干什么!”卡列娜又惊又怒,迅速调动起精神力,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与……一丝恐惧。此刻的里昂,状态明显不对,那狂暴的能量波动,让她都感到了心悸。
“我想干什么?”里昂的声音嘶哑扭曲,他一步步逼近,无视了卡列娜周身凝聚的精神力屏障,那屏障在他的绝对力量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脆弱,“我在想,我是不是对你太仁慈了?卡列娜!”
他猛地伸手,却不是抓向她,而是狠狠一拳砸在了她刚才使用的通讯设备上!昂贵的设备瞬间化为齑粉!
“让你还有机会,和那个废物卿卿我我!”他低吼着,赤红的眼睛扫过房间,仿佛在寻找任何与埃文有关的东西,想要将它们统统毁灭!
“你住口!不许你侮辱埃文!”卡列娜被他话语中对埃文的轻蔑彻底激怒,精神力如同风暴般席卷而出,试图将他推开!
“侮辱?我说错了吗?!”里昂硬生生扛住了她的精神力冲击,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强迫她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眼中那疯狂燃烧的妒火与痛苦,“一个需要靠女人拯救的懦夫!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让她独自深入险境的废物!他凭什么?!凭什么让你念念不忘?!”
他的话语如同毒刃,不仅攻击着埃文,更是在凌迟着卡列娜的心。她可以忍受他对自己的逼迫,却无法容忍他如此诋毁那个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
“你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卡列娜眼中涌上了屈辱的泪水,奋力挣扎着,“埃文他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至少他不会像你这样,用强迫和侮辱来对待别人!至少他懂得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爱!”
“爱?”里昂像是被这个字眼彻底刺穿了心脏,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猛地将卡列娜拉入怀中,不顾她的拳打脚踢,不顾她那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崩溃的精神力冲击,紧紧地将她禁锢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我不懂爱?!是!我是不懂你们东国那套虚伪的感情!”他在她耳边嘶吼,声音破碎而绝望,“我只知道我想要你!想到发疯!想到恨不得毁掉一切阻碍!卡列娜,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到底要怎么做,你的眼睛里才能有我?!才能不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我?!”
他的怀抱冰冷而坚硬,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却也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颤抖。卡列娜能感受到他胸腔内心脏那剧烈而混乱的搏动,能感受到他话语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无处安放的痛苦与绝望。
挣扎的力道,不知不觉间变小了。
泪水,无声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恨他的霸道,恨他的不可理喻,可此刻,感受着这个强大而危险的男人,因为得不到她的回应而痛苦得几乎崩溃,她的心中,除了愤怒和恐惧,竟然……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他就像一头被困在荆棘丛中的猛兽,越是挣扎,被刺得越深,鲜血淋漓,却始终找不到出路。
“里昂……”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疲惫,“放手吧……这样下去,我们只会……两败俱伤……”
感受到怀中人的不再激烈反抗,听着她那带着哭音的、近乎哀求的话语,里昂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低下头,看着她泪眼朦胧的脸庞,看着她那被自己捏得通红的肩膀,看着她眼中那清晰的、无法掩饰的悲伤与疲惫……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臂。
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赤红的眼眸逐渐褪去,恢复了翡翠的色泽,但那之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荒芜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步履有些踉跄地,一步一步,走出了这片被他亲手制造的狼藉,消失在冰华殿外的黑暗中。
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场疯狂的妒火中,燃烧殆尽了。
卡列娜无力地滑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狼藉和那扇破碎的大门,将脸埋入掌心,任由泪水浸湿了衣襟。
心痛,为埃文被侮辱,也为……那个在爱而不得的深渊里,疯狂挣扎,最终只剩下满身伤痕与绝望的男人。
妒火焚心,灼伤的,又何止是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