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四……
冰冷的电子音在死寂的密室中回响,那枚由代码构成的金色苍龙徽章,像一颗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在屏幕中央疯狂闪烁。
夏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麻醉枪上,雷震则无声地移动到主电源开关旁,做好了物理切断一切的准备。
三、二……
“接。”
凌寒清冷的声音打破了紧张的对峙。
白影一怔,但指尖还是遵从了指令,在倒计时归零的刹那敲下了回车键。
屏幕上,苍龙徽章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不是视频画面,也不是语音通话,而是一行极简的文字,停留三秒后便如青烟般消散:
【她还活着。坐标:影踪巷,梦窖。】
字迹消失,通讯自行中断,仿佛从未存在过。
白影立刻追溯,却发现对方的路径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数字宇宙”的深海里绕了几个匪夷所思的圈后,彻底隐匿无踪。
“她?她是谁?”雷震皱眉,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比长篇大论更让人心惊。
凌寒没有回答,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桌面上那些证据的数字投影——青荷留下的指模胶片,灰蛾转交的日记残页。
【女子掌枪,则家国失序;唯有令其自相残杀,方可永续安宁。】
这句来自幽兰夫人日记的批注,冰冷而恶毒,像一条毒蛇,缠绕着她的思绪。
自相残杀……究竟是指什么?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胸前那枚贴身佩戴的“凤凰之羽”吊坠。
入手冰凉的金属,此刻却仿佛有了生命般,竟在无风的密室里微微自震。
“影踪巷,梦窖……”凌寒低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地名,随即,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在她脑海中浮现——“忆娘。”
就在她默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袭来!
一段从未听过的陌生旋律,如鬼魅般在她颅内奏响,古老、幽怨,像是某种早已失传的催眠指令。
“又是这个!”凌寒闷哼一声,扶住桌沿稳住身形。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上次在b-07号柜底接触到那枚螺钉后,每当她深度回忆凤凰覆灭的细节,触及到“忆娘”这个名字时,这段旋律就会不期而至。
她曾以为是创伤后遗症,但此刻,萧玦送来的坐标与这诡异的反应重合,答案昭然若揭。
“这不是巧合。”她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我的感知能力,很可能本就来自她们。”
“忆娘……”白影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迅速调取出一份被标记为“绝密·已销毁”的军方尘封档案,这是她耗费数月才从数据坟场深处挖出的残片,“找到了!‘凤凰计划’初期,曾秘密筛选一批具备高共感基因的女性,进行名为‘蜂巢意识’的集体冥想训练,目的在于实现战场直觉的超距同步……而忆娘,正是这个项目的首席心理教官与主持者!”
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所有人心中升起。
“所以,我们最初并不是被单纯地训练成了杀戮机器。”夏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是被筛选出的‘种子’。”
凌寒闭上眼,感受着脑中那段挥之不去的旋律,和“凤凰之羽”越来越强烈的共振。
真相的拼图,似乎在指向一个比背叛更黑暗的深渊。
半小时后,废弃地铁站的最深处,轨道维修通道。
昏暗的应急灯下,数据坟场的管理员老K佝偻着背,将一枚锈迹斑斑的U盘递给凌寒。
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恐惧。
“十年前那场‘记忆清洗战’,你们凤凰,是第一批被清除的活体样本。”老K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们想拿走你们的战场直觉和战斗记忆,做成标准化的数据模板。忆娘……初代凤凰的心理教官,她不肯配合销毁那份最原始的记忆模板,就被他们关进了‘梦窖’。”
他颤抖的手指在凌寒掌心摊开的影踪巷地图上,用力点下一个红点。
“那里没有门,没有窗,物理上不存在入口。只有声音频率对得上的人,才能‘听见’它的门。”
话音刚落,一直蹲在角落阴影里、抱着膝盖的小满,那个对声波异常敏感的盲童,忽然抬起头,用一种跑调的、却异常清晰的童声哼唱起来。
那支旋律,正是盘旋在凌寒脑中挥之不去的古老催眠曲。
白影瞬间反应过来,她立刻打开随身频谱分析仪,对准小满。
一行行复杂的音律结构在屏幕上飞速解析、重构。
几秒钟后,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破译出来了!这是一组动态声码,像一把钥匙。老K说的没错,今晚子时,巷口会响起三声空钟,那是开市的信号。我们必须在那三声钟响的间隙,用这组声码回应,才能打开入口!”
子时,影踪巷。
整条狭窄的巷道被一种诡异的淡紫色雾气笼罩,古旧的墙壁上,一道道光影如水波般流淌,不断变幻出无数张模糊的人脸,伴随着蛊惑人心的低语呢喃,在空气中回荡。
“买一段幸福的童年吗?只要三克拉的悲伤记忆……”
“本店新到货‘从未受伤的自己’体验版,欢迎品尝……”
巷道里,几个戴着光滑白色面具、身着黑色制服的“清梦人”正在巡逻。
他们手持银色的声波探测器,探头在雾气中摆动,像是在搜寻猎物的螳螂,专门抓捕那些携带强烈创伤记忆、试图闯入黑市的“偷渡客”。
“动手。”凌寒通过喉震式通讯器下达了指令。
数公里外,雷震在一处废弃变电站的主控台前,狞笑着按下了起爆按钮。
“轰——!”
剧烈的爆炸声遥遥传来,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电磁脉冲瞬间扫过这片区域。
影踪巷墙壁上的光影人脸扭曲尖叫着消失,巡逻的“清梦人”手中的探测器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纷纷失灵。
混乱只持续了十几秒,但已经足够。
趁着这个间隙,凌寒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从战术靴侧拔出一柄锋利的手术刀,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枚“凤凰之羽”的吊坠,狠狠埋入自己耳后的皮下神经丛中!
剧痛如电流般炸开,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金属与神经末梢连接的刹那,整个世界在她眼中瞬间变了样!
世界仿佛被剥去了所有伪装,清晰如刀割。
每一缕游离的声波、每一次隐藏在雾气后的心跳、甚至空气中每一颗尘埃的轨迹,都化作可视化的数据流,在她眼前奔腾!
但这份极致的清晰,代价是毁灭性的。
她额角的青筋瞬间暴起,一滴鲜血顺着太阳穴缓缓滑落,颅内仿佛被一把烧红的铁钳死死绞住,几乎要将她的意识碾碎。
就在这时,巷道深处,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
那人聋哑,穿着朴素的麻衣,是“耳语者”。
他看到凌寒,眼神没有丝毫意外,迅速用一套复杂而精准的手语比划起来。
白影通过微型摄像头同步翻译:“他说,忆娘被锁在第七层梦境舱,意识已被抽离九成,仅靠无意识地重复吟唱凤凰的古谣,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每隔十二分钟,‘梦主’就会抽取一次她的深层记忆,打包成商品,拍卖给那些权贵客户。”
耳语者神情焦急地比划着,最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由特殊骨骼制成的短笛,递给凌寒。
“他说,你必须在她彻底消散前,进入她的梦境,唤醒那段关于‘净化之夜’的完整记忆。这支骨笛是初代凤凰的信物,只有吹响上面记载的特定音阶,才能穿透精神屏障,不被梦境同化。”
凌寒接过骨笛,冰冷的触感让她剧痛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她朝着耳语者,重重地点了点头。
梦窖内部,宛如一个活着的生物体。
墙壁、天花板、地面,布满了半透明的、正在蠕动的液态记忆导管,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仿佛巨兽的血管。
凌寒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行。
她屏住呼吸,肌肉紧绷,在千分之一秒的间隙中,侧身避开三组交错扫射的红外阵列。
爬进狭窄的通风管道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水滴声。
滴答。
不是漏水。
她的神识在剧痛中强行展开,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捕捉到了那滴“水”背后蕴含的极微弱的情绪波动:是恐惧,是绝望,但在这片恐惧的海洋中,却夹杂着一丝她无比熟悉的……归属感。
是凤凰!
凌寒瞳孔骤缩。
她冒险调动起一丝与“凤凰之羽”共振的力量,朝着那情绪波动的源头,释放了一次极其短暂的、高频的精神共振。
一幅破碎的幻象在她脑中炸开:瓢泼大雨的刑场上,一群和她一样年轻的女孩跪在泥水中,她们穿着凤凰的制服。
有人被黑衣人强行拖走,惨叫声被雷鸣掩盖;有人不堪受辱,决然地咬舌自尽,鲜血染红了雨水。
而在那高高的审判台上,七位穿着素白长袍、面容模糊的女人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眼神空洞而悲悯,仿佛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献祭……
画面戛然而止!
凌寒猛地从幻象中挣脱,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她终于明白,那场导致凤凰覆灭的背叛,仅仅是果。
而真正的因,那场名为“净化”的屠杀,远比她想象的更早、更残酷!
就在她即将抵达地图上标记的b7舱室时,整个梦窖的蓝色光芒骤然转为妖异的猩红色!
墙壁上,那无数蠕动的导管中,浮现出成千上万张她的脸。
每一张脸都带着温柔的微笑,用她自己的声音低语:
“放下吧,凌寒,复仇太累了……你可以没有痛苦……”
“留下来,你可以做个普通的女人,拥有你从未得到过的爱……”
一道身影在红色光芒的尽头缓缓浮现。
他的面容在飞速变换,闪过无数张熟悉或陌生的脸,最后,定格成了秦昊的模样。
“你的神识,如此纯净,真是完美的素材。”“秦昊”微笑着,声音却带着非人的空洞与贪婪,“与其在痛苦的现实中挣扎,不如加入我们,成为永恒的美梦制造者,如何?”
凌寒抬起头,猩红的灯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她没有回答。
此刻,她耳后皮下的那枚“凤凰之羽”,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动、发烫,仿佛在被深渊对面的某个存在疯狂召唤,又像是在回应着深处某个即将从沉睡中苏醒的、古老而强大的灵魂。
梦主仍在微笑着等待她的答案,仿佛胜券在握。
凌寒却缓缓闭上了眼睛,将所有外界的干扰隔绝。
她所有的精神力,都凝聚在了那支冰冷的骨笛之上。
在这意识的战场,唯一的回答,就是将刀插进梦里,让清醒的血,流淌出来。
她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那座囚禁着真相与源头的、最深层梦境的钥匙。
而现在,钥匙已在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