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将三套方案的最终版推送到凌寒的个人终端上,每一份都逻辑缜密,环环相扣。
这是她们重生的蓝图,是凤凰涅盘后的第一次啼鸣,将决定她们未来的走向。
然而,凌寒站在旧码头边,屏幕上闪烁的光芒映在她毫无波澜的眼底。
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吹过她身上残破的作战服,猎猎作响。
远处,一艘名为“北辰号”的货轮正准备起航,那是她们备用的撤离路线之一,通往一个没有引渡条约的海外孤岛。
但她没有登船。
凌寒缓缓收起手机,屏幕暗下的瞬间,她将那个记录着“北辰号”撤离计划的加密U盘,连同包裹它的防水油纸,轻轻折成了一只小小的纸船。
她俯下身,将纸船放入脚边涌动的潮水里。
纸船摇摇晃晃,很快被一个浪头打湿,沉入了漆黑的海水。
逃,从来不是答案。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秦昊背后的那张大网没有被撕破,只要白玉宫的铁幕依旧笼罩着真相,她们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只是苟延残喘。
牺牲的姐妹们将永远背负污名,“凤凰”这个名字,也只能永远活在那片芦苇荡的灰烬里,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夜色深沉,白影连夜送来了一套全新的伪造身份资料,以及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林素娥,三十五岁,后天性视网膜色素病变导致失明,原西郊档案分馆特级档案修复师,因其在古籍物理修复领域的卓越技能,特调任至白玉宫文书处。调任文书编号:tY719。”白影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疲惫,“tY719,是你父亲牺牲那年的番号,也是‘双生桥’行动的代号。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个拥有足够权限和背景,又能完美解释你身体状态的身份。”
凌寒指尖抚过那张冰冷的面具,轻声说:“够了。”
次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公务电车悄无声息地驶入白玉宫东侧的偏门。
这里是后勤人员的专用通道,戒备相对松懈。
凌寒身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素色工装,脸上覆着一层厚厚的医用纱布,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身边一个男孩的肩头。
男孩正是火嬷收养的孤儿小鸢,他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此刻成了凌寒最敏锐的雷达。
“姐姐,第三道门右转。”小鸢的嗓音清脆,压得极低,“有两个人过来。一个穿灰袍的,脚步声重,是巡逻组,走路像螃蟹,是八字步。另一个穿青裙,脚步轻,但左脚落地比右脚慢零点一秒,应该是文职,而且左脚有旧伤。”
他的描述在凌寒脑中瞬间构建出三维图像。
与此同时,她那超乎常人的神识如无形的丝线般铺展开来,穿透墙壁,沿着冰冷的通风管道蔓延。
仅仅几秒钟,整座地下九层的气流走向、能量波动和监控摄像头的视角盲区,已经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幅精确无比的地图。
档案科三区的门口,一个身形瘦削、面容沉静的女人早已等候在那里。
她叫青荷,是白玉宫里一位不起眼的档案管理员,也是凤凰特战队初代队员的妹妹。
姐姐牺牲后,她带着遗书来到这里,像一株沉默的植物,守护着那段被尘封的历史。
“林老师,我是青荷。”她递过来一叠泛黄的卷宗,语调平淡得像在背诵说明书,“今日的任务是修复‘九七人事调整’系列档案。”
在凌寒接过卷宗的瞬间,青荷的指尖不动声色地在她掌心快速划了三下。
这是凤凰小队内部的紧急暗语——有陷阱。
凌寒心领神会,面上却毫无波澜。
她微微颔首,借着整理文件的动作,身体微微前倾,指尖一弹,一枚纽扣大小的微型共振器已悄然贴在了档案柜的金属底座上,与冰冷的地面严丝合缝。
百米之外的伪装工程车内,白影面前的屏幕上,一道微弱的信号瞬间被捕捉。
她双手如飞,迅速破译分析。
“寒姐,情况不对!”她的声音透着凝重,“墙体夹层有独立供电系统和未在图纸上标注的线路,正在进行高频生物信号扫描。这不是普通的档案库,这是一个审判台!”
午时,工作人员陆续前往食堂。
凌寒以需要校准b区禁架的精密湿度仪为由,获得了短暂的独处时间。
她走进那排标记着“绝密”的档案架深处,确认四周无人后,缓缓摘下了手套。
她从领口取出一枚用细链串起的、羽毛形状的银色吊坠——那是她父亲的遗物,内部嵌有最高级别的物理权限密钥,被队员们戏称为“凤凰之羽”。
她让吊坠的尖端轻轻触碰在b-07号柜的金属把手上。
吊坠忽然发出一阵极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嗡鸣,一道幽蓝色的光纹自锁孔处如水波般蔓延开来,古老的机械锁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柜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柜内并非预想中的纸质档案,而是一排排嵌入墙体、闪烁着微光的晶片存储格。
凌寒没有片刻迟疑,迅速从发髻中抽出一根伪装成发簪的量子读取针,精准地插入其中一个标记着“凤凰净化行动”的晶片插槽。
数据流瞬间涌入,屏幕上的下载进度条飞速跳动。
就在进度条跳至87%时,头顶的通风口传来一丝极轻微的“滴答”声。
那声音比蚊蚋振翅还要细微,却是守卫机械臂关节润滑剂发生泄露的独特征兆。
警报尚未触发,凌寒的神识已经预判到,三波呈交叉路线的巡逻队将在三十秒后于此地交汇。
她冷静地拔出读取针,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看似普通的香料笔。
笔尖挤出的,是雷震特制的低温挥发精油,无色无味,却能瞬间干扰红外热感应系统的精确度。
她将精油迅速涂抹在四周的通风口边缘。
做完这一切,她退到角落的阴影里,故意将手边一瓶用于修复档案的墨水打翻在地,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当三名守卫按时抵达时,看到的只是一个戴着眼罩的“盲女”正蹲在地上,用抹布笨拙而认真地擦拭着污渍。
她的呼吸平稳悠长,体温在热感应仪上显示为正常范围,现场除了墨水味,再无任何异常。
危机暂时解除。
在撤离b区前,凌寒按照流程,用指尖逐一划过最后一排铁柜,进行触感检查。
当她的指尖划过最末端的那个铁柜时,神识突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阴冷的异样。
那是一种被刻意压抑、却又无法完全抹去的杀意,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感知。
这股情绪并非来自活人,而是从一份文件中渗透出来,残留在了铁柜的表面。
她佯装站立不稳,手掌扶住了那个柜子,神识瞬间穿透了厚重的铁门与层层叠叠的纸张。
在她的脑海里,一张本应空白的A4纸上,缓缓浮现出两个用鲜血写就的签名——兰漪。
笔锋婉约,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就在这两个字显现的同一时刻,白玉宫最深处,一间静谧如古墓的茶室里,被称作幽兰夫人的女人蓦地睁开了双眼。
她放下手中正在修剪的插花,指尖轻轻抚过桌案上的一只黄铜风铃,声音空灵得仿佛风穿竹林:“她来了……那个不该活着的人,到底还是来了。”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城南墓园,守碑人老钟正用一把粗硬的铁刷,费力地清理着荣耀碑背面因风雨侵蚀而积满的尘垢。
随着灰黑色的尘土簌簌落下,一角被大火烧得焦黑卷曲的名单残页,从石碑的缝隙中显露出来。
残页上,一个模糊的编号“01”赫然在列。
夜幕再次降临,“前沿策略事务所”那间伪装成酒窖的地下密室里,灯火通明。
白影坐在主机前,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
她面前的巨大屏幕上,无数代码和数据流正如同瀑布般飞速滚落、重组,核心区域,一个被层层加密的文件夹正在被暴力破解。
那是凌寒从白玉宫带回的,关于“凤凰净化行动”的原始数据。
忽然,主屏幕上所有的乱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洁的进度条,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找到了,”白影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冰冷交织的光芒,“找到了那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