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一队队身穿黑色制服的防暴警察从外围开始,试图拉起一道冰冷的封锁线,将这片即将彻底沸腾的广场重新按回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而,太迟了。
在苏明澜那句“灭口”指令响彻云霄的第一秒,无数高举的手机就已经启动了录制。
当防暴警察的盾牌墙还未合拢时,那段音频、那份通讯记录摘要,已经搭乘着数据的洪流,通过无数个私人终端,被上传、转发、分享至“数字宇宙”之外的每一个民间平台。
“蜂巢”基地内,白影看着主屏幕上那代表信息扩散度的热力图,在短短几十秒内,就从一个中心红点爆炸式地蔓延成一片覆盖全球、无法扑灭的红色火海。
数据流呈指数级暴增,每一个节点都在疯狂复制、传播。
她没有黑掉官方媒体的系统,也没有以“夜枭”之名发布任何通缉令。
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轻声对通讯频道里的姐妹们说:“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清除’这个词是怎么从一位议长嘴里说出来的了。”
她没有去砍断藤蔓,而是让深埋地下的真相自己长出了千万条腿,奔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广场上,人群在最初的死寂之后彻底炸裂。
惊愕、愤怒、背叛感像病毒一样在人潮中蔓延。
防暴警察的推进激起了更强烈的反抗,人们自发地手挽着手,将纪念碑与那道孤单的身影护在中心。
所有人都以为“夜枭”会趁乱逃走,然而凌寒并未离开。
在无数道混杂着震惊、探寻甚至狂热的目光中,她逆着想要逃离的稀疏人流,一步步走上那座临时为苏明澜搭建、此刻却如同审判台一般的演讲高台。
她站在刚才苏明澜站立的位置,面对数十个惊魂未定却依旧忠实记录一切的直播镜头。
冷风扬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那张清冷绝世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慌乱,只有看透一切的平静。
“我不是来破坏纪念的。”她的声音透过尚未被切断的话筒清晰地传遍全场,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与警笛,“我是来完成它。”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三十年前,第一批凤凰女兵在执行完最高等级的秘密任务后,被集体定义为‘情绪失控者’,她们或被迫退役,或在后续的‘意外’中死亡。她们的名字从未出现在任何功勋墙上。”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中那些头发花白的老兵,声音沉静而有力。
“十年前,第二批凤凰队员在境外联合行动中被出卖,她们被称为‘任务失败者’,永远留在了异国的土地上。那份名单上有七十三人,但官方公布的只有十七个语焉不详的代号。”
“五年前,第三批,也就是我的姐妹们,你们刚刚在屏幕上看到的那些笑脸——”凌寒顿了一秒,声音里染上一丝冰冷的痛楚,“她们的死因被定性为‘恐怖袭击牺牲品’。”
她缓缓抬起眼,视线仿佛穿透了镜头,直视着每一个屏幕前的观众。
“而今天,你们想把我们也变成沉默的碑文?”
一句话如重锤落下,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广场外围,一辆黑色的军用越野车在警戒线前戛然而止。
萧玦推门而下,他身后,石磊等四名“苍龙”队员迅速列队,神情肃杀。
“队长,”石磊压低声音,眼神复杂地望着台上的身影,“指挥中心命令:控制局势,不惜一切代价逮捕‘夜枭’及其同伙。上面说她是煽动民众的极端分子。”
萧玦没有回答。
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穿过闪烁的警灯和对峙的人群,牢牢锁住高台上那个孤独却挺拔的背影。
她一个人对抗着一个国家机器的谎言。
她一个人背负着几代人的冤屈。
她不是极端分子。她是归来的英魂,是来讨还血债的战士。
“队长?”见萧玦久久未动,石磊忍不住再次提醒。
萧玦终于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下达了一个让所有队员都为之错愕的命令。
“全体都有。”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解除武装,原地列队——向英雄,敬礼!”
四名苍龙队员迟疑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某种信念瞬间点燃。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刻收起了手中的武器,挺直胸膛,动作整齐划一地抬起右手,向着高台上的凌寒致以最庄重的军礼。
这不是对逃犯的围剿,这是战士对战士、王牌对王牌,超越立场与命令的最高敬意。
盘旋在空中的新闻无人机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幕,画面被实时切入直播。
那一刻,全网的弹幕在经历短暂的停滞之后,被同一句话疯狂刷满:
【卧槽!苍龙认主了!】
与此同时,人群中,温瑜悄然完成了最后的串联。
他组织起那些初代、二代的退役女兵和她们的家属,他们手挽着手,组成了一道血肉人墙,守护在演讲台和纪念碑之前。
他们没有武器,手中只有早已泛黄的徽章,和一张张牺牲者的黑白照片。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被身边的年轻人搀扶着,颤抖地举起一张泛黄的合影,泪水纵横,声音嘶哑地对着镜头哭喊:“我女儿!她死在边境排雷任务里!报告上说她是精神崩溃,自杀了!可她给我写的最后一封信里,只有一句话——‘妈妈,别让我白死’!”
人群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更多曾经沉默的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们扯开衣领,胸前一枚枚尘封已久的凤凰徽章在黎明的光线下重新闪耀出倔强的光芒。
翡翠港议会大厦顶层紧急会议室。
苏明澜面色铁青,她已通过秘密通道回到这里,正试图召开闭门会议,强行通过以“煽动叛乱罪”对凌寒的全国通缉令。
“凌寒此举已经构成了事实上的叛国!我提议……”
她的话音未落,会议室主位后方的巨幅投影屏突然“滋啦”一声自动切换了画面。
播放的不再是议会议程,而是一段来自灰蛾U盘里的高清内部录像。
画面中正是苏明澜自己,她站在一间奢华的书房里,对着一个背影——秦昊,用冰冷刺骨的声音说道:“你必须杀死凌寒。用你的手,亲自杀死她。否则,你永远都只是她的影子,永远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关掉!警卫!立刻给我关掉它!”苏明澜猛地拍案而起,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然而画面一闪,又跳出一张高清监控截图。
那是二十年前一份名为“凤凰净化行动”的绝密文件签署现场,时间、地点以及右下角那个清晰的指纹和签名——苏明澜,一一对应,无可辩驳。
技术人员满头大汗地操作着,却绝望地发现:“议长阁下……信号源……信号源来自市政应急广播系统!我们没有权限强制中断!”
当晚,风暴的中心却一片平静。
“前沿策略事务所”内,凌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保险柜,取出了那枚在爆炸中碎裂的、属于她父亲的军牌残片。
她没有试图修复它,而是将其小心翼翼地嵌入一面刚刚用特殊合金打造的新徽章的中央。
残破的军牌周围,她亲手镶嵌了七颗细小的、闪亮的星星。
每一颗,都代表着一位牺牲的姐妹。
门被轻轻推开,白影走了进来,将一个加密平板递给她。
“这是从‘青荷’阿姨留下的加密邮箱最底层找到的,最后一句话。”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
【火种不在文件里,在愿意相信火种的人眼里。】
凌寒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抬头望向窗外。
夜色下的女神广场,警方的封锁线早已形同虚设。
数以百计甚至上千的市民没有散去,他们自发地静坐在纪念碑前,点亮了手机的灯光,为那些被遗忘了太久的名字守夜。
那一片片微弱的光,汇聚成一片沉默而璀璨的星海。
而在苏明澜那间空无一人、狼藉一片的办公室里,一位年迈的、负责打理议会档案室的老钟默默地取下了一本厚重的、记录着所有荣耀碑备份铭文的册子。
他翻到最新的一页,看着上面原本属于苏明澜的名字和功绩,轻叹一声。
他拿起笔,用一种古老而郑重的字体划去了她的名字,在旁边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填上三个字:
【背叛者】
他合上厚重的封面,吹熄了桌上的老式台灯,低声呢喃:
“碑,不该是用来遮丑的。”
三天后,整个翡翠港的上流圈层在一种诡异的死寂中风声鹤唳。
各大媒体在无形的压力下删帖撤稿,网络上关于那一日的视频与讨论被强行降温,仿佛那场掀翻了天空的风暴从未发生过。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被强行按下的沸水只会在地底积蓄更可怕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的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