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稀薄的阳光费力地透过窗板的缝隙,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道纤尘浮动的光斑。
我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睡眼惺忪地转过头,视线习惯性地飘向门口。
心脏忽然骤停,没什么啦,就是被吓着的。
莱奥尼达斯那家伙,竟然真的如同一尊雕像,在门边站了整整一夜。
他此刻已重新披挂上那身纤尘不染的银亮盔甲,将所有昨夜的疲惫与常服下的松弛尽数封存,变回了那个无懈可击的圣骑士。
唯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无法掩饰地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以及眼下那抹不容错辨的淡青痕迹,昭示着他彻夜未眠的坚守。
“我说……”我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喉咙,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几乎带上了一点求饶的意味,“我昨天真的是胡说八道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提什么‘破处’的事儿了。”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坦白,“其实我对那种事没多大兴趣,就是气不过你打断我和别人聊天,还用规矩压我,不让我再跟旁人接触,那些话都是故意气你的玩笑话。”
莱奥尼达斯没有丝毫动容,他的声音平稳且清冷,“有关您的一切,我都会认真对待。”
“吉赛尔小姐,您必须认识到成为圣女是何等至高无上的荣耀,既然承载了这份荣耀,您就应以身作则,时刻保持与之相配的端庄。您的言行举止,都需符合圣女的规范。昨日那般轻率的言论,我无法将其视作玩笑,也绝不好笑。”
我的目光掠过他眼底的疲惫,心头那点因被管束而生的恼火,终究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化作一声幽幽的叹息,“你对付那些无赖的时候明明很懂得变通,怎么一到这些规矩上就固执得像块石头?”
“作为圣骑士本就该以身作则。”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是刻入骨髓的信条,“我自己都无法恪守,又如何有资格要求您,教导您成为一位合格的圣女?这是我曾对您,也是对自己立下的承诺。”
看着莱奥尼达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我在心里默默念起了清心咒。
莫冲动,莫顶嘴,惹恼了这个活体规章,他分分钟能化为圣骑士版唐僧,最后受罪的还是我这个被超度对象。
用过修女送来的简单早餐后,我依照日程,在她的监督下继续练习那令人腰酸背痛的“圣女步态”。
时间在枯燥的重复中流逝,直至傍晚降临。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塔楼下方的空地今日异常安静,并未传来往日骑士们对练时的铿锵剑鸣与呼喝声。
想要下去一探究竟的冲动跟猫抓一般挠着我的心,但一想到莱奥尼达斯那不容置疑的规矩,刚燃起的好奇小火苗便被硬生生按熄,我只能继续窝在房间里对着石壁发呆。
等待并未持续太久,熟悉的、富有节奏的盔甲撞击声由远及近。
莱奥尼达斯如常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开始例行公事地汇报他今日的事务,并询问我今日的学习成果。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然而,在完成这套固定流程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去,而是站起身,用一种近乎通知的口吻,清晰地说道:“我们在此地清剿魔物的任务已结束,鉴于您的特殊情况,为避免节外生枝,我将安排队伍加快行程,即刻启程,护送您返回王都。”
“即刻?”我有些愕然。
“是的,即刻。”他的回答没有留下任何商量余地。
不过片刻,我便被安排坐上了一辆外观简朴却异常坚固的马车。
车厢内仅我一人,莱奥尼达斯骑着天马在马车外跟随。
他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一本看起来颇为陈旧、封面绘制着简易符文图案的册子,从窗外递到我面前。
“路途枯燥,您可以看看这本书。”他的语气依旧平淡,“这是一本儿童用的魔法启蒙绘本,以最直观的图画形式,阐述了人们如何感知魔法元素,以及发动基础魔法的原理与过程,等到了王都,我将会为您召集导师,系统地教您魔法。”
我接过绘本,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页,心头那点因仓促启程而产生的不快,瞬间被巨大的好奇与一丝隐秘的兴奋取代。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规律的辘辘声响。
窗外的景物在暮色中向后飞掠,我无暇顾及景色变迁,只是迫不及待地翻开书页。
路途出乎意料地平稳,并未出现想象中的波折。
在马车颠簸和晦涩绘本的双重催眠下,这两日我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体感很漫长,但实际上时间过去得很快。
在我抱着绘本迷迷糊糊午睡时,车队悄然抵达了目的地。
后来我才从旁人只言片语中得知,原来每当我沉入梦乡,这支队伍便会改变行进方式,他们让天马套上车辕,加持着飞行魔法,日夜行进才会那么快速的抵达枪国王都。
马车穿过那巍峨的城门,一股与边陲小镇截然不同,充满活力与魔力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被喧闹惊醒,意识到抵达王都便迫不及待地将脑袋探出车窗,睁大了眼睛,贪婪地打量着这个只在想象中存在的奇幻世界。
高耸的建筑并非完全由砖石垒成,许多房屋的墙壁上缠绕着散发着莹莹微光的藤蔓,如同天然的灯带,即便在白日也流转着梦幻的光泽。
街道宽阔,平坦的地面铺设着打磨光滑、镶嵌着导魔金属条纹的石板,一些小巧的构装体正沿着条纹轨迹自动清扫着落叶。
空中并非只有飞鸟,偶尔还有骑着扫帚、或是驾驭着小型魔法飞行器的身影灵巧地掠过,他们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街边的商铺橱窗里,陈列着闪烁不定的水晶球、悬浮旋转的符文、以及被封存在透明容器中缓缓脉动的光团。
行人的衣着也色彩斑斓,许多人的服饰上都绣着蕴含微弱魔力的符文,甚至能看到一些非人种族的踪迹,长着尖耳朵的商人正在与人类店主讨价还价,角落里一个矮人铁匠正挥舞着萦绕火焰的锤子敲打一块通红的金属,溅起的火星都带着魔法的辉光。
我看得目不转睛,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完全忘记了所谓的“圣女仪态”。
出乎意料的是,莱奥尼达斯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刻出言纠正我这不雅的举止。
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我写满惊叹的侧脸,仿佛在纵容一个初次进城的孩童。
马车沿着主干道前行,不过穿过一条街道,我的视线便被王都正中央的景象彻底夺去,再也无法移开。
那里,伫立着一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树。
它的树干庞大到超乎想象,仿佛一座巍峨的山脉拔地而起,树皮呈现出古老青铜般的质感,上面流淌着天然形成的银色纹路。
巨大的树冠层层叠叠,伸入高空,穿透了缥缈的云层,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柱。无人乘骑的纯白天马,三三两两的飞过,它们舒展着宽大的羽翼,如同回归巢穴的鸟儿般,优雅地盘旋着,最终没入那浩瀚如林的枝桠深处。
我微微张开了嘴,发自内心地低呼出声,“哇~”
莱奥尼达斯的声音在一旁适时响起,“吉赛尔小姐,这就是世界树。自群星大陆存在起,它就一直守护并滋养着这片土地。”他略微停顿,继续道:“原本,您抵达后应该直接进入世界树范围内的圣堂歇息,但是……目前我还有一些琐碎的事务需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