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余尽铭有记忆起,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喜欢欺负他,因为他聪明所以遭到排斥。
幼稚、恶意、玩弄、暴力、野蛮、虚伪……无聊至极。
人之初性本善?他听别的孩子念叨这必背诗词的时候只觉得嘲讽,血淋淋的现实跟书本上描绘的根本不一样。
孤儿院的厨房没有锁,用煤气,大人粗心,只会说些可怕的话吓他们不要接近。他们会服从,可他不会,只要他想,略施小计就能让这个孤儿院爆炸,警方不会怀疑一个小孩子会做出这样的事,他能全身而退。
可他清楚的知道,孤儿就是孤儿,这所孤儿院没了以后他也会被分到另一所孤儿院,换一所孤儿院,没准那里的孩子跟大人更恶劣呢?赌人性?他一个幼童没有筹码。
所以面对孩子们的霸凌,大人的漠视,他选择忍。
他理解自己的处境后做出了判断,他要在所孤儿院生存下去。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只是他的脑子总是给他一种空空的感觉,就像一个空白的房间需要填满。
这样空虚的感觉持续到孤儿院内设置了一处图书角。
那些都是爱心人士捐赠的书籍,他翻阅着字典去看懂那些书籍, 在其中他最喜欢看的是武侠小说,每每看完一本他都在幻想自己是江湖里的大侠,少年英雄鲜衣怒马,敢爱敢恨勇闯天涯。
他沉迷得无法自拔直到图书角的书籍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些知识还有故事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转眼间,他到了上学的年纪,学校里有小小的图书馆,班级里也有这样的图书角,老师还会教课,那些知识就像解谜游戏一样有趣。
学习使他快乐,源源不断的知识把他脑子里的空白房间填满,他心中第一次感受到了踏实跟满足,孤儿院的阴暗也不再让他觉得窒息。
原本他只要活在知识海洋里就好了,可偏偏有个找茬的孩子王把他最喜欢的那本书撕毁,恼怒之余他更是惊慌。
要知道他没有专属于自己的任何物品,那本书也不属于他,他得还回去的。
口角过后他们打了一架。
班主任让他们叫家长来学校,他是孤儿,又怎么会有家长呢?找院长吗?院长是不会抽空管他这个透明人的。
他站在办公室的一角里努力隐身,无论班主任怎么跟他说话他都默不作声充耳不闻。
那个孩子王的妈妈到了,她讪笑着给老师道歉,不论黑白先打孩子王的屁股,她跟班主任寒暄几句后便拉着哭哭啼啼的孩子王回家去了。
放学的铃声也在那时响起,人流涌动,他站着看他们远去的背影看了很久。
也就是因为这次的事件,班主任才了解到他是个孤儿,似乎对他生出愧疚跟怜悯,班主任对他很上心,还送了他一本没看过的武侠小说。
他也在班主任的关心下展现出与同龄孩子们的不同之处,班主任无论用怎样的难题来考他,他只要看一遍学一遍就能懂,在发现他远超常人的智商后,那一天班主任看他的眼睛都亮了不少。
而他也听从班主任的建议去参加各种奥数竞赛,一骑绝尘,第一名跟奖金全部落入囊中,所有人都在夸他是神童是天才,班主任笑得合不拢嘴拉着他非说不止这些还要送他一份大礼。
班主任来孤儿院了,他跟院长交谈了很久,最后是院长走到他的面前,笑的是那样和蔼可亲。
“我听你班主任说你参加好多奥数竞赛是第一名还拿了奖金,那些钱都在哪,我帮你保管,你现在还小用不到那些钱的,我都是为你好,考虑你以后出去比赛到哪儿都要用钱。”
“好。”
院长很高兴,当天的晚饭都给他多打了一勺肉,他在孤儿院的地位也变高。
只是他知道他永远都不会被领养出去了,也不会像孩子王那样拥有一个家长。
他参加的奥数竞赛越来越多,拿的第一名也越来越多,那些奖牌跟证书多到拿去垫孤儿院里的桌角。
很多记者踏破门槛来到孤儿院采访,他被院长逼着扯起笑容接受他们的盘问,院长也因此认识了很多人,在不断的第一名跟天才头衔的营销下,他们这所孤儿院名声大噪,国家特别颁发了补贴。
孤儿院的图书角添了很多书籍,他也因为备受关注开始吃饱饭了,孩子们也不会再来欺负他,或许他的这一方世界有在变好吧,即便是去不完的比赛,写不完的卷纸,陪不完的笑,应付不完的虚伪。
有一天他放学回来,院里的图书角被撤了。
“这都是为你好啊,你马上要分科了,那肯定是理科啊,总去看那些书干什么,语文又不能满分的,看那些杂书对你成绩不好。”院长恨铁不成钢地念叨着。
“好。”
他麻木低下头,心中却感觉灰暗的世界变得更压抑了,好像本就乌云密布的天气骤然电闪雷鸣。
忍忍吧,再忍忍吧,他很快就要十八岁了。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试图拂去阴霾。
孤儿院的孩子们很多,没有任何一个孩子被拎出来过过生日,所以在余尽铭的概念里,生日不过是一串出生证明的数字,甚至那串数字是否正确都无从知晓。
高中班主任在他法定的十八岁那天送了他一本名着,说他少年老成看点杂书放松放松精神。
少年老成……?
余尽铭认为这个词跟他不对标,他只是脑子转的快,又快得有些麻木。
在他回孤儿院的路上老天额外给了他一份礼物。
是一只小奶猫,圆头圆脑的扒拉着路边一颗石头啃咬,它看见有人过来向前跳了一步试图吓退两脚兽,小豆豆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可体积差距在那,它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应该刚学会走路,那前爪后脚并用摇摇晃晃地逃走了。
他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可这样走路摇摇晃晃的小奶猫应该是没断奶,猫妈妈不会让这样的幼崽出现在这条随时会有行人走过的小路上,除非……
余尽铭跟上摇摇晃晃逃跑的小奶猫,它走得实在是太慢了,他不用几步就能抓住它。
那只小奶猫走到一处有苍蝇环绕的皮毛边上躲藏,那还看得清形状的皮毛已经告诉他,等待这只小奶猫的会是什么。
余尽铭蹲下身伸出食指戳了戳小奶猫的毛绒小脑袋,小奶猫发觉这个两脚兽没有恶意,嗅了嗅他的味道一口咬到他的手指上,无畏无惧地跟他玩耍。
随着那只小奶猫啃咬他的手指头,痛感加重,他忽然就流下眼泪来,像锈迹斑斑的水龙头突然被榔头砸断,堵塞已久的水源终于喷涌而出得以见世。
那些眼泪混杂着他压抑多年的情绪,把他灰蒙蒙的世界冲刷得干净。
他给它取名叫桑尼,英文名是sunny。
“玩物丧志,我们院里那么多孩子你怎么不知道养,有时间出去做做兼职,赶紧送人或者找个地方扔了,我这都是为你着想,你养个猫以后去上大学,那大学能让你带去吗?”
院长这样的态度他并不意外。
他满十八岁了,所以院长对他装也不装的暴露本性,趁他还没飞走,一点一滴,一分一毫的榨取他现在还能带来的利益,他知道院长想要什么。
“青枫大学入学率很低要做宣传,我放弃保送去他们大学,他们会给我一笔钱,那些钱都给你,等去上大学我也会带着它走,助学金也给你。”
世间沉沉浮浮,路上每个行人都有能回去的地方也有着属于他们每个人的亲密关系链接。
余尽铭抱着巴掌大的小猫拎着一个小行李箱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
他跟桑尼在这人流中只有彼此相依为命,可他不觉得空虚寂寞,他感到一股平和,他跟他的猫终于自由了。
“这是我出去吃饭打包的剩菜,都是虾,我听他们说你养猫你拿去喂猫吧。”
长相艳丽的女孩红着脸递给他一个打包盒,小心翼翼地偷瞄他的表情。
“乡里别就是乡里别,居然拿这种东西送学神真够寒酸的。”
“你食堂吃饭都不超过十块的,去哪儿吃饭还能打包一盒水煮虾啊?”
“不能是没钱吃饭了去餐馆捡人不吃的剩菜吧?咱学神可瞧不上这些东西。”
“清冷校草爱上农村妹?我天呢,当写小说啊,笑死,学神不收女孩子礼物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别来扰乱学神道心~”
周围传来嘲讽的声音,看笑话的人越来越多,女孩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拿着打包盒的手指扣紧泛青。
孤立无援,周遭都是异样的眼光,他们的脸渐渐被替换上各式各样表情诡谲的面具。
这样熟悉的场景让他恍惚到耳鸣。
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麻烦,跟这个女孩建立人际关系对他没有任何用处,他不该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事上,他和别人不一样,他除了完成学业更要让自己跟桑尼能够生存,没有什么人是值得他过多在乎的。
他接过女孩递来的打包盒,“谢谢你,同学。”
桑尼吃得多也确实需要这些蛋白质,他为自己的行为做了解释,也为他难得泛起的同情恼怒。
后来他也见证了她的变化,从穿衣风格再到说话方式,她渐渐变得跟院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