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守城者总部,那间绝对静谧的修养室内。
象征生命体征的曲线,在仪器屏幕上,划过最后一道微不可查的波动,最终……归于一条冰冷的直线。
“嘀————————”
刺耳的长鸣声,如同最终的丧钟,敲响在寂静的房间里,也敲响在一直守候在外的秦岳,以及所有知晓内情的高层心中。
霍峻,这位背负着万千骂名与文明重担,以凡人之躯撬动神明棋局,最终燃尽了自己一切的年轻总帅,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静静地靠在轮椅上,头颅微微低垂,仿佛只是疲惫至极后的一次小憩。脸上那常年不化的冰霜与疲惫终于散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甚至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人能懂的弧度。
他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最后的指令早已下达。他的死亡,如同他生前所安排的那样,悄无声息。
秦岳这个铁打的汉子,在听到那声长鸣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着墙壁缓缓滑落,虎目之中,热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奔涌而出。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肩膀在剧烈地抖动。
总部最核心的加密频道内,一条最高权限的讯息,依照霍峻生前的设定,自动发送到了所有够级别的将领、要员以及……003小队队长姬砚尘的终端上。
讯息内容简单到残酷:
「守城者第八代总帅霍峻,于今日辰时三刻,道化归天。依《守城者宪章》第七款第三条及前任总帅霍峻最终授权,由003小队队长,姬砚尘,继任守城者第九代总帅,即刻生效。——守城者总部,秦岳(代行)」
……
北关基地,姬砚尘刚刚协助稳定了因小股魔物袭击引发的骚乱,正与张正清、景圣商讨西关局势。当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发出那独特的、代表最高权限的震动时,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下一刻,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霍总帅……死了?
由我……继任总帅?!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与沉重的任命,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那个坐在轮椅上,眼神冰冷却蕴含着无尽决绝的身影,那个以铁腕支撑起摇摇欲坠大局的总帅……竟然就这样……走了?
巨大的悲伤与难以置信瞬间淹没了他。他甚至能回想起不久前三清道祖降临北关时,霍峻那虚弱却依旧锐利的眼神。
“队长?”张正清和景圣察觉到他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姬砚尘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将终端屏幕转向他们。
看清内容的瞬间,张正清和景圣也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悲痛。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悲伤于核心圈层弥漫的同时——
守城者总部,依照霍峻“暂不公开死讯”的指令,对外发布了一条经过精心措辞的公告:
「……霍峻总帅因之前启动‘天梯’、‘鬼门’两大秘法,损耗过巨,已进入深度闭关状态,以期恢复。在此期间,由姬砚尘同志暂代总帅一职,主持大局……」
消息一出,举国先是愕然,随即……沸腾!
姬砚尘是谁?
是003小队的队长!
是紫微帝星的化身!
是于西关力挽狂澜(民众所知版本),于北关斩杀邪物,于南境(虽未公开细节,但其参与被隐约提及)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
更是之前燃烧五十年寿元,发动星轨领域清除内患的救世主!
相比于手段酷烈、背负骂名的霍峻,姬砚尘在民众心中的形象,无疑是光芒万丈、充满希望的!
“姬总帅!是姬总帅!”
“太好了!有姬总帅在,我们一定能度过难关!”
“天佑大夏!姬总帅万岁!”
城市,乡村,街头巷尾,无数民众自发地欢呼、庆祝!仿佛姬砚尘的继任,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与希望!鞭炮声(部分地区被允许)、欢呼声此起彼伏,如同节日一般!
举国欢庆!
这欢庆的背后,是无人知晓的、刚刚逝去的牺牲与沉重。
站在北关基地的指挥室内,姬砚尘听着通讯频道里传来的、遥远却清晰的欢呼声,看着光幕上民众欢庆的画面,再想到那间静养室里已然冰冷的躯体,以及终端里那条冰冷的任命讯息……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紫色的眼眸中,悲伤、茫然、责任、决绝……种种情绪如同风暴般交织。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终端上那条讯息,仿佛能感受到那份跨越生死传递而来的、沉甸甸的重量。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情绪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如同霍峻曾经那般的、冰冷而坚定的决绝。
“传我命令,”姬砚尘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欢庆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即刻起,守城者进入第九代总帅时代。”
“所有计划,按既定方案……继续执行。”
他接过的,不仅仅是一个职位,更是一个濒临深渊的文明,最后的……火种与希望。
在举国为姬砚尘继任而欢庆的喧嚣背后,守城者总部最深处,一间绝对保密的档案室内,秦岳将一个密封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匣,郑重地交到了新任总帅姬砚尘的手中。
“总帅,”秦岳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未能完全平复的沙哑,但眼神已然恢复了钢铁般的坚毅,“这是……霍总帅留给您的。他说……待您继任后,亲手交给您。”
姬砚尘接过那冰冷的金属匣,指尖触及的瞬间,仿佛能感受到一丝霍峻残留的、决绝的气息。他挥退了左右,独自留在室内。
打开匣子,里面没有冗长的卷轴,只有一张看似普通的、甚至有些发皱的纸笺。上面的字迹,是霍峻特有的、带着一丝锐利与疲惫的笔触,墨迹犹新,显然是在生命最后时刻写就。
内容简短得令人窒息:
「姬砚尘:」
「路,我给你铺好了。」
「干净了。」
「不过,要你自己走。」
「——霍峻 绝笔」
没有嘱托,没有期望,没有解释。
只有这三句,冰冷、直接,却蕴含着尸山血海般重量的话语!
「路,我给你铺好了。」—— 指的是他强行启动“天梯”、“鬼门”,为大夏争来神明助力,震慑外敌,也为后续可能存在的“薪火”计划,强行开辟出的那一条看似不可能的生路。
「干净了。」—— 这两个字,看似平淡,却让姬砚尘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瞬间明白了,霍峻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在他呕血昏迷、外界以为他只是在稳定秘法反噬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做了什么!
借着“稳定闭关”的掩护,霍峻动用了他所能调动的最后力量,尤其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刃杀】,以及所有忠于他个人的暗部,进行了一场无声无息、却残酷到极点的最后清洗!
所有已知的、潜伏至深的、可能在他死后引发内乱的山头、派系、家族、甚至是某些倚老卖老、心怀异志的功勋老将……都在那段时间里,以各种“合理”或“意外”的方式,被彻底抹除!
没有审判,没有证据,只有最纯粹、最高效的暴力清除!
霍峻用他最后的力量,以最酷烈、最不容置疑的手段,将守城者内部所有的不稳定因素,所有可能在未来掣肘姬砚尘、甚至颠覆政权的毒瘤,连根拔起,血洗一空!
他为自己背负了所有的骂名,然后在生命的终点,用一场无声的血雨腥风,为继任者扫清了所有障碍,留下了一个至少在短时间内高度统一、令行禁止的守城者总部!
「不过,要你自己走。」—— 这是最后的告诫,也是最后的放手。他铺好了路,清除了障碍,但前方未知的荆棘与深渊,终究需要姬砚尘自己去面对,去抉择。
姬砚尘握着这张轻飘飘的纸笺,却感觉重逾千斤。他仿佛能看到霍峻在生命最后时刻,一边咳着血,一边冷静地签署着那些清洗名单的场景。
那不是疯狂,那是极致的理智与牺牲。他将自己化作了最锋利的刀,也是最后一块垫脚石。
姬砚尘缓缓将纸笺折好,收入怀中,贴身处藏好。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紫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辰在寂灭,又在重生。
他推开档案室的门,外面的喧嚣与欢庆声隐约传来。阳光洒落在他身上,那头白发耀眼得刺目。
他踏出一步,步伐沉稳而坚定。
路已铺好,障碍已清。
现在,该他……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