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宫清越和裴君行于外围苦苦挣扎、命悬一线之时,在这片魔化道场的最深处,那被视为“八热地狱之眼”的核心区域,景象却与外界的混乱暴虐截然不同。
这里是一片诡异的“静止”。
没有肆虐的魔气风暴,也没有罪魂的哀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到极致的压抑。
空间中央,并非狰狞的魔像,而是一尊巨大的、半跏趺坐的佛陀法相。
这法相宝相庄严,面容慈悲,低垂的眼眸中仿佛蕴含着对众生无尽的悲悯。周身甚至隐隐有暗淡却纯净的佛光流转,神圣而肃穆。
然而,仔细看去,便会发现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
那庄严的佛陀金身之上,却缠绕着无数漆黑如墨、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流淌的诡异纹路,它们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嵌入金身之中,不断污染、侵蚀着璀璨的佛光。佛陀那慈悲的面容,在光影流转间,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痛苦的扭曲,那低垂的眼眸深处,更是在慈悲与一种冰冷彻骨的漠然之间剧烈切换。
这便是地藏王菩萨的现状。
并非简单的堕落入魔,而是佛性本源与入侵的无量恶业、纪元诅咒所化的魔念,形成了一种极其危险、彼此纠缠吞噬的平衡状态。魔念无法彻底吞噬历经无量劫修行的坚韧佛心,佛心也无法在自身内部净化这来自整个阿鼻地狱积累的、并夹杂了外力的庞然恶业。
最终,显化而出的是这尊“佛魔一体”的法相。
此刻,在这法相的内部,正在进行着一场外人无法窥见、却凶险万分的博弈。
意识之海(佛心领域):
这里原本应是清净无暇、充满智慧光明的金色识海。如今,却有一半的区域被粘稠漆黑、翻涌着无数痛苦面孔和恶毒诅咒的墨色海水所侵占。
金色的佛光化作藏王菩萨的虚影,盘坐于尚未被污染的金色海面上,面容疲惫却坚定,手结法印,口中不断诵念《地藏本愿经》,每一个字符都化为金色的梵文,艰难地抵挡着黑色海水的侵蚀,并试图净化收复失地。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宏大的愿力在意识海中回荡,这是支撑他至今未曾彻底沦陷的根本。
意识之海(魔念领域):
那翻涌的黑色海面上,则凝聚着一个与地藏王菩萨面目相似,却充满邪戾、傲慢、偏执的黑色虚影。它便是魔念的化身。
“哼!迂腐!”魔影发出冷笑,声音重叠扭曲,充满了诱惑与嘲讽,“地狱如何能空?众生愚昧,罪业自招,无穷无尽!你的慈悲,不过是纵容!你的宏愿,只是枷锁!”
“看看这无间地狱!这才是世界的真相!痛苦、绝望、弱肉强食!何必超度?何不融入?接纳这力量,你我一体,重塑这地府秩序!让痛苦成为力量的源泉,让绝望成为永恒的乐章!这才是真正的‘大慈悲’——让众生永远‘安住’于他们应得的结局!”
魔影挥动手臂,黑色的海水掀起滔天巨浪,其中浮现出外界正在发生的景象:南宫清越的挣扎、裴君行的闯入、柳箐的濒死……
“看啊!又有蝼蚁来送死了!那个女娃,身负幽冥赐福,是极好的容器!那个断臂的男人,剑意纯粹,灵魂坚韧,吞噬了他,必能让我之剑锋更利!还有那个【蝉蜕】者……她的力量很有趣,正好用来修补你这冥顽不灵的佛心最后破绽,让你我彻底融合!”
魔影的声音充满了贪婪和杀意:“放弃吧!你的抵抗毫无意义!只会让这些因你而来的人,死得更加痛苦!他们的死,也将是你的罪业!”
佛心虚影:
地藏王的虚影微微颤动,看着外界的景象,尤其是柳箐那决绝的一瞥和裴君行那欲燃生命的剑意,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悯与痛苦。
“因我之故,累及众生……此确为我之业障。”佛心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叹息,但旋即变得更加坚定,“然,正因如此,更不可让你得逞!彼等之勇气,正是众生善念之光,亦是助我斩断汝之魔障的利器!”
“慈悲非纵容,宏愿非枷锁!度尽地狱,非为虚无之诺,乃是坚定前行之方向!汝所见之黑暗,非世界全部!汝之力量,源于痛苦,终将反噬!吾之力量,源于愿力,源于众生解脱之期盼,源源不绝!”
佛心虚影光芒大作,更多的金色梵文飞出,甚至引动了外界那尊法相上残存的佛光,使得整个魔化道场都微微震动了一下,暂时延缓了魔爪落下的速度。
“冥顽不灵!”魔影暴怒,黑色海水疯狂冲击,“待我彻底吞噬了外面那几个蝼蚁,看你还如何嘴硬!”
博弈的焦点:
内部的博弈直接影响着外部的显化。
当魔念占据上风时,外界的法相魔纹就更盛,攻击更加狂暴残忍。
当佛心短暂提振时,外界的攻击会出现一瞬间的凝滞或偏差,佛光也会微亮一丝,如同黑夜中的烛火,虽微弱却指引方向。
柳箐的【蝉蜕】之力,之所以被魔影视为修补佛心最后破绽的“工具”,是因为那“蜕”去旧壳、诞生新生的意境,恰好能帮助被严重污染的佛心完成一次“剥离”与“净化”,但这过程极其危险,若被魔念主导,反而会成为佛心彻底被魔念融合的催化剂。
而裴君行那极致纯粹、斩断一切的剑意,则对魔念和佛心都是一种巨大的“刺激”。对魔念而言,是必须摧毁的威胁;对佛心而言,这锐利无匹的“斩断”之力,或许……能斩开那纠缠最深的核心魔障,但也可能伤及佛心根本。
佛与魔的博弈,已不仅仅在于地藏王自身。
关系于外界这三个闯入者的生死与选择。
他们的存在本身,他们的力量属性,都已成为这场内部拉锯战中,影响天平倾斜的重要砝码。
绝境之中,危机之下,亦隐藏着一线极其微弱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