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的晨光薄如蝉翼,透过长乐宫窗棂上的茜纱,在青砖地上铺开淡红色的光斑。林薇薇坐在案前,玉盒中的脉案摊开着,墨迹历经二十五年光阴,依旧刺目惊心。
周宝林端着铜盆进来,盆中温水忽然泛起异样的涟漪。“娘娘,这水……”
林薇薇执起银簪探入,簪尖触到底部细碎的金色粉末。与丽嫔东珠、安远侯府年礼中的金箔如出一辙。
“今日起,所有饮食用水都从太液池源头取。”
小凳子查验回来时脸色发青:“源头闸口堵着个陶罐,里面……全是相思子的花粉。”
她想起谢云止昏迷时青白的脸,指尖无意识抚过腕间双鱼佩。玉佩突然发烫,鱼眼处的红宝石竟渗出些许朱砂。
“更衣,去太医院。”
太医署药气氤氲,谢云止正在煎药。见她来了,他熄了炉火,药罐盖子上凝结的水珠泛着诡异的蓝色。
“才人请看。”他引她到药柜暗格前,“今早清点药材,少了三两朱砂。”
暗格里留着个香囊,绣着倒挂的蝙蝠——与德妃绣屏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暮色四合时,她以巡查六宫为由去了冷宫。郑贵妃旧居的梅花开得正盛,殷红花瓣落在雪地上,像泼洒的血点。她在最大那株梅树下挖掘,铁锹触到个铁匣。
匣中装着完整的《毒经》,扉页是郑贵妃的亲笔:“朱砂入梅,三月见效。然其性烈,需以金箔为引缓释。”
所以先帝中毒三年方逝,怀景亲王在胎中便已受害。
正月十九,丽嫔殁了。宫人们传说她夜半惊醒,抓着东珠串嘶喊“梅香有毒”,天明时已没了气息。
验尸的谢云止递来一张字条,是从丽嫔指甲缝里找到的:“正月二十,梅尽香消。”
她忽然想起长乐宫那株重新发芽的红梅。
当夜,她翻出所有与梅花有关的记载。在郑贵妃香谱的夹页里,发现张泛黄的婚书——郑婉与安远侯世子的名字并列,日期恰是先帝选秀前三日。
“原来如此……”她抚过婚书上晕染的泪痕。
正月二十,雪后初霁。她以赏梅为由请皇帝驾临长乐宫。梅树下,她奉上温好的梅花酒。
“爱妃今日好雅兴。”
“陛下可记得,二十五年前的今日,怀景亲王夭折?”
皇帝执杯的手微微一滞。
她继续道:“杏嫔投井前,在梅树下埋了件东西。”
言毕击掌,小凳子捧上铁匣。皇帝开启时,里面并非毒经,而是郑贵妃与安远侯世子的往来书信——记载着当年皇后如何胁迫郑婉入宫,又如何在她孕中下毒。
“陛下现在可知,为何先帝传位诏书上,继位者的名字被血污覆盖?”
暮色渐浓,梅香愈发浓郁。皇帝起身时,一片红梅落在他肩头,很快被夜露浸湿,颜色深如凝血。
更鼓声里,她独坐梅树下。谢云止悄然而至,递来一支新开的红梅。
“才人可知,这梅树是二十五年前,郑贵妃亲手所植。”
花枝折断处,渗出暗红色的汁液,腥甜如血。
新雪又落了下来,将梅香与血腥气一同掩盖。唯有那株老梅的根系在地底疯狂蔓延,仿佛要抓住什么逝去多年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