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的宫门在暮色中缓缓闭合,沉重的声响惊飞了檐下寒鸦。林薇薇立在丹陛之下,看着宫人将最后一道封条贴上朱门。曾经煊赫的凤仪宫,一夜之间成了宫中最大的囚笼。
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细碎的雪籽夹着雨,打在脸上生疼。她转身离去,玄色斗篷在青石板上拖出湿痕。经过太液池时,她驻足片刻,池面已结起薄冰,映着宫灯零碎的光。
秋水苑的炭盆烧得正旺。周宝林替她解下湿透的斗篷,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才人,安远侯府送来了年礼。”
桌上堆着锦盒,最上面是个紫檀木匣。打开来,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一叠地契与铺面的文书。安远侯三小姐的亲笔信压在底下,字迹依旧明快,却多了几分深意:“寒冬将至,盼与才人共谋春事。”
她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看着火舌舔过墨迹。安远侯府这是要与她结盟,还是要将她牢牢绑在一条船上?
夜深时,她独坐灯下,翻看那些地契。忽然指尖触到异样,在最底层的房契夹层里,摸到张薄如蝉翼的绢帛。上面用黛青画着太液池的暗流图,一条朱线从池底直通宫外——正是那夜金箔映出的密道。
窗外传来三声猫叫。她推开窗,见谢云止立在雪中,肩头已覆了层薄白。
“才人可曾想过离开?”他声音很轻,融在雪声里。
“太医呢?”她反问,“可曾想过离开?”
他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这是解药。皇后在您日常用的熏香里加了慢毒,日积月累,会令人神智昏聩。”
纸包里是几粒莹白的药丸,与她之前见过的截然不同。她忽然想起郑贵妃晚年的症状,与这毒药描述的一般无二。
“太医为何现在才说?”
“此前说了,才人敢信么?”他抬眼,眸中映着雪光,“如今凤仪宫已封,有些话才说得。”
雪越下越大,在地上积起一层素白。他离去时,在雪地上留下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次日清晨,冯保带来了新的旨意。皇帝将凤仪宫的部分权柄暂交林薇薇代管,包括对宫中用度的核查之权。
小凳子喜形于色:“才人!这是天大的恩典!”
林薇薇却看着那卷明黄绢帛,心头沉甸甸的。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皇后虽倒,其党羽仍在。这核查用度之权,不知要触动多少人的利益。
果然,未到午时,各宫的拜帖便雪片般飞来。连一向与她不对付的苏贵人也遣人送来了补品,说是压惊。
她独坐在偏殿,看着案上堆积的账册。翻开第一页,便是凤仪宫近年用度的记载——每月朔日领取的朱砂与赤铁矿数量,依然高得惊人。
“才人,”周宝林悄声进来,“太液池的冰裂了道缝,底下好像有东西。”
她跟着来到池边,见冰面裂开尺许长的缝隙,隐约能看见水下有金属的反光。命人凿开冰面,捞上来的竟是个铁匣,里面装着半本烧焦的账簿。
账簿残页上,清晰地记载着各宫向凤仪宫“进贡”的明细。其中一页,安远侯府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捏着那页纸,站在冰面上,只觉得脚下的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原来这潭水,比想象中还要深。
夜色降临时,她将铁匣藏进密室。转身欲出,却听见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透过门缝,她看见含翠提着灯笼,正在院中寻找什么。
“嬷嬷在找这个?”她推门而出,举起手中的铁匣。
含翠脸色骤变,随即堆起笑:“才人说笑了,奴婢只是路过。”
“那正好,”林薇薇将铁匣递给她,“劳烦嬷嬷把这个交给该交的人。”
含翠迟疑着接过,指尖触到铁匣的刹那,突然惨叫一声——匣底淬了剧毒,她的手指瞬间泛起乌黑。
“你……”她瞪着林薇薇,眼中尽是怨毒。
“嬷嬷放心,”林薇薇轻声道,“解药就在你怀里。”
含翠慌忙摸索,果然在怀中找到个瓷瓶。她连滚爬爬地离去,连灯笼都忘了拿。
林薇薇拾起灯笼,看着地上那串凌乱的脚印。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雪幕将一切痕迹慢慢掩盖。
这场博弈,远未结束。而她已经踏进了最危险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