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岩石崩塌的轰鸣,头顶是倾泻而下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淡金色毁灭洪流。那洪流的光芒透过洞口追摄而来,却仿佛被洞口边缘残存的微弱禁制与下方某种力量扭曲、偏折,并未直接灌入,只将洞口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更加剧了坠落的眩晕与恐怖。
下坠的过程似乎比预想中漫长,又仿佛只有一瞬。预想中坚硬的地面并未出现,反而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凉、粘稠、却又无比柔软的**液态屏障**。
啵——‘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后,失重感消失,双脚触到了实地。
众人狼狈地稳住身形,抬头望去。头顶的洞口已经变成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散发着微光的白点,遥远得仿佛在另一个世界。四周并非预想中的黑暗岩洞,而是一片**被柔和淡金色光芒笼罩的、奇异而封闭的空间**。
空间不大,约莫百丈方圆。地面平整光滑,呈现出半透明的琉璃质感,下面似乎有淡金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座造型古朴、非金非玉、通体晶莹、流淌着温润时光气息的**淡金色方碑**。
方碑表面布满了极其复杂、仿佛记录着时光流逝轨迹的天然纹路,此刻正散发出与外界断杖引爆的毁灭力量截然不同的、温和却无比沧桑的光芒,正是这光芒照亮了此地。
而最令人心神震撼的,是在方碑之下,**盘膝坐着一个人,不,或许不能简单地称之为“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许岁的男子,身着样式极其古老、已经看不出原本色彩的宽大袍服,长发披散,面容俊朗却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万古沧桑。他双目紧闭,面容平静,仿佛只是在沉睡。但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淡金色水晶般的质感**,内部隐约可见有无数细微的光点如同星辰般缓缓流转。一股精纯、浩瀚、古老到无法形容的时光本源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与中央的方碑,以及外界那悲伤的光河隐隐呼应。
他像是被时光本身“凝固”于此。
而他身前的地面上,平放着一柄样式与外界石台上那断杖类似、却完好无损、同样晶莹剔透的**淡金色长杖**。长杖的气息与男子同源,但更加内敛。
“这……这是……”星璇瞪大了眼睛,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好纯粹的时光本源……像是……像是时光法则本身凝聚成了人形?不对,他好像……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灵’存在?”
李青云怀中的剑核碎片,此刻已经不再是灼热,而是散发出一种**孺慕、悲伤、急切却又不敢惊扰的复杂情绪波动**,碎片本身的光芒变得柔和,与那沉睡男子和方碑的光芒和谐地共鸣着。
叶凡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接触那男子与方碑。没有遭到排斥,反而感受到一种极其苍凉、疲惫,却又带着一丝解脱的宁静意念。那意念断断续续,不成语句,更像是沉睡中无意识的“气息”。
“他……还活着?或者说,以这种奇特的方式……存在着?”李青云也感应到了,声音带着一丝敬畏。
“不是活着,也不是死亡。”叶凡缓缓道,目光落在男子半透明身体内部那些缓缓流转的、如同凝固泪滴般的金色光点上,“他是……‘时之泪’本身。或者说,是一位将自身与‘时沙之河’本源、与这个世界的时光法则彻底融合、并在最终时刻以自身为封印、保全了这一点核心的……‘时之遗民’。”
他想起那古老意念提到的“时之遗民”和“时之泪”。眼前这位,恐怕就是那位留下警告的“遗民”之一,而且是其中极为特殊、极为重要的存在。他牺牲了自己,化作了这座“时泪方碑”和这片最后的庇护所,将自身与这个世界最核心的时光本源一同“封存”于此,以躲避“虚空胃囊”和“噬时者”的彻底吞噬。
外界那柄断杖,或许是他留下的后手,或者是他本体力量的一部分显化,在感应到彻底的入侵和掠夺时,不惜自毁,发出最后的悲鸣与反击,并意外地……为他们打开了通往这里的路?
“剑核碎片指引我们来此……难道,是要我们……唤醒他?或者,取走他保存的东西?”李青云看着手中共鸣越来越和谐的碎片,又看向那沉睡的男子和完好的长杖。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整个封闭空间猛地一震!并非来自内部,而是**来自上方,来自外界**!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贪婪、暴怒与绝对虚无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冲击着这片空间的外壁!同时,数道冰冷、尖锐、充满掠夺欲望的意念如同探针,开始疯狂地扫描、试图侵入这片空间!
头顶那遥远的白点,开始剧烈地明暗闪烁,周围的琉璃质墙壁也荡漾起层层涟漪,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外界那断杖自毁引发的毁灭洪流似乎已经平息,但更可怕的追猎者,显然并未放弃,反而被那最后的爆发彻底激怒,或者……吸引了!
它们察觉到了这里!察觉到了这最后、最精华的时光本源!
“它们找来了!”岩罡脸色大变,立刻示意战士们散开,依托方碑和墙壁建立防御阵型,尽管他知道,在这种层面的存在面前,这种防御可能毫无意义。
叶凡和李青云也神色凛然。被堵在这绝地了!
沉睡中的淡金男子,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的冲击和恶意。他那平静的面容上,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身前的完好长杖,微微亮起了一丝光芒。
紧接着,一段更加清晰、却也更加虚弱的意念,如同梦呓般,在空间内回荡,直接传入叶凡和李青云等核心几人的心神:
【后来者……持‘归源’信物……穿越‘时之怒’……至此……命运……呵……】
【吾名……‘时痕’……最后一任‘时沙守护’……】
【外界……已不可为……‘河’将枯……‘界’将逝……】
【唯此‘心碑’与‘权杖’……封存……最初之泪……与……归源之秘……】
【‘噬时者’……及其背后‘时渊’……所求……便是彻底掌控……‘时沙之河’……乃至……操纵‘无量劫海’时序……为祸……万界……】
【尔等……若欲阻之……需……继承‘守护’之责……寻回……散落的‘时沙之心’……重聚……时光长河……】
【然……此举……九死一生……且……需承受……万古时光之重……与……归墟之敌……】
【抉择……在尔等……】
【若愿……以手触碑……承接……印记与指引……】
【若否……‘权杖’可助尔等……短暂开辟……通往‘劫海浅滩’之径……离去……】
意念到此,渐渐微弱,那淡金男子的眉头缓缓舒展,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传达信息的力量,重新归于沉寂。只有身前的权杖,光芒稳定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信息量巨大!
“时沙守护”?“时沙之心”?重聚时光长河?
继承印记,就要直面“时渊议会”和“噬时者”,乃至成为“归墟之敌”?
拒绝,则可以利用权杖离开,前往相对安全的“劫海浅滩”?
这是一个关乎未来道路,甚至生死的重大抉择。留下,意味着接过一个濒临毁灭世界的最后希望,也意味着与一个神秘强大的组织为敌,前路渺茫,凶险万分。离开,或许能暂时保全自身,但这个世界将彻底覆灭,“时沙之河”的秘密可能永远失落,而“时渊议会”的阴谋将继续推进。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叶凡和李青云。
李青云握紧了剑核碎片,目光坚定地看向叶凡:“师兄,我的剑道在此地得以升华,剑核碎片带我至此。这或许便是我的缘法,我的责任。我想留下,接过这份传承。至少,不能让那些掠夺时光的贼子如愿!”
叶凡看着李青云眼中的决意,又看向那散发着沧桑与悲悯气息的时痕与方碑。太初心灯在他识海中静静燃烧,照亮着前路。他知道,如果此刻选择离开,固然能得一时安稳,但“时渊议会”和“虚空胃囊”的威胁并不会消失,反而可能因为获得这个世界的全部遗产而变得更加强大。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对“噬时者”那种冷漠掠夺的行径,对“虚空胃囊”吞噬万物的贪婪,有着本能的抗拒。
修行至今,所求不仅是自身超脱,亦有守护与正道之心。
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岩罡、星璇和众战士。从他们眼中,他看到了紧张、忐忑,但更多的是信任与跟随。
“我们的旅程,本就充满了意外与挑战。”叶凡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从星盟危机,到剑冢遇伏,再到混沌漂流……我们未曾退缩。如今,一个古老的守护者将最后的希望托付于前,一群掠夺时光的窃贼正在肆虐,一个世界的悲歌即将落幕……我们,又岂能视而不见,一走了之?”
他看向李青云,点了点头,随即大步走向那座淡金色的“时泪方碑”。
“我辈修士,何惜一战?纵前路荆棘,时光沉重,亦当一往无前!”
话音落下,叶凡伸出手掌,毫不犹豫地,按在了那温润的碑面之上!
李青云紧随其后,将握着剑核碎片的手,也按了上去!
嗡——!!!
方碑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纯金!温和而浩瀚的时光洪流,携带着无尽的记忆、知识、责任与淡淡的悲伤,沿着他们的手臂,涌入他们的身心!
一幅幅破碎而宏大的画面在他们意识中闪现:辉煌的时沙之河奔流不息,守护者们漫步河畔;时渊的阴影悄然降临,背叛与战争爆发;世界崩坏,河流枯竭,最后的守护者以身化碑,封存希望……
与此同时,两个复杂的、由纯粹时光法则构成的淡金色印记,缓缓在他们掌心浮现、隐没。那是“时沙守护”的传承印记,也是责任与承诺的烙印。
那柄完好的“时痕权杖”自动飞起,悬浮于叶凡和李青云之间,杖身光芒流转,仿佛在确认新的主人。
外界的冲击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狂暴,整个空间摇摇欲坠,裂痕开始出现在琉璃墙壁上!
传承已接,退路已断!
叶凡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混沌光轮与一丝淡金时痕交织。他伸手握住权杖,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短暂开辟通道的磅礴时光之力,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守护之责。
“准备战斗!”他的声音响彻空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继承者已立,‘时沙’不绝!今日,便以此地为始,会一会那所谓的‘时渊议会’与‘噬时者’!”
李青云长剑出鞘,剑身嗡鸣,与权杖光芒相映。新的征程,在绝境中,悍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