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离去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消失,留下病房内一片沉重的寂静。那番如同雷霆般的痛斥,似乎还在空气中震荡,余威未散。
病床上,陆寒霆依旧昏迷着,但紧攥的拳头和眉心更深沉的褶皱,显露出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周慕深坐在一旁,心情复杂。他知道陆老爷子的话虽重,却可能是唯一能刺穿陆寒霆那厚重自我封闭外壳的利刃。
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轻柔却略显急促的高跟鞋声,伴随着一阵清雅馥郁的香水气息,由远及近。
周慕深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这个味道,他并不陌生。
很快,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那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香奈儿套装,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果篮和一束包装淡雅的鲜花。她妆容精致,每一根发丝都打理得恰到好处,只是脸上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担忧与哀戚,正是苏蔓——陆家世交的千金,也是外界一度认为与陆家联姻的人选。
“慕深哥,”苏蔓的声音柔婉动听,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我听说寒霆他……情况很不好,我担心得不得了,立刻就从国外飞回来了。”她说着,目光急切地投向病床上那个身影,眼圈瞬间就红了,“他……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说着,就要往里走。
周慕深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挪了一步,恰好挡在了门口,阻断了她的去路。
“苏小姐。”周慕深的声音平静而疏离,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寒霆现在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受任何打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探视,恐怕不方便。”
苏蔓脸上的哀戚神色微微一僵,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和恼怒,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担忧覆盖:“慕深哥,我只是想看看他,不会打扰他的。我听说他这次……是因为沈医生的事情。我和沈医生也有过几面之缘,心里也很难过。我只是想陪陪寒霆,哪怕只是在旁边守着……”
她的话语恳切,眼神真诚,仿佛充满了无私的关怀。
周慕深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他太了解苏蔓了,这个女人的心思,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深沉得多。她对陆寒霆的执着,更多是源于对陆太太这个位置的渴望,而非对陆寒霆这个人本身的理解与深爱。此刻陆寒霆正处于最脆弱的时候,他绝不能允许任何别有用心的人靠近,尤其是可能刺激到他的人。
“苏小姐,”周慕深重复道,语气加重了几分,“寒霆现在的情况很特殊,医生的嘱咐是谢绝一切探视。尤其是……”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苏蔓一眼,“尤其是与过去有关的人和事。他现在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被提醒那些痛苦的回忆。”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苏蔓的脸色彻底白了几分,她攥紧了手中的花束,指节微微发白。
“慕深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害寒霆不成?”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和不敢置信。
“我没有这个意思。”周慕深语气依旧平淡,“我只是在执行医生的嘱咐,也是为了寒霆好。请回吧,苏小姐。”
苏蔓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看着周慕深那张不容商量的脸,又透过门缝,看着病床上那个即使苍白憔悴、依旧俊美得令人心碎的男人,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和一种被排斥在外的屈辱。
她知道,只要有周慕深在,她今天绝对进不去这个门。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怨怼,脸上重新挤出一丝凄婉的笑容:“好吧……我明白的。慕深哥,你照顾寒霆辛苦了。”她将手中的果篮和鲜花递过来,“这些,麻烦你转交给他,或者你们留着也好。等他……好一些了,我再来探望。”
周慕深没有接,只是对旁边的助理示意了一下。助理连忙上前,接过了东西。
“苏小姐慢走。”周慕深下了逐客令。
苏蔓深深地看了一眼病房内的陆寒霆,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迷恋,有不甘,或许还有一丝对沈清澜这个名字的嫉恨。然后,她转过身,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离开了。那背影,依旧优雅,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落寞与怨气。
周慕深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他关好病房门,重新坐回床边。
病床上,陆寒霆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但眉心依旧紧锁。或许是因为刚才门口的短暂骚动,或许是因为苏蔓身上那陌生的香水味刺激,他的呼吸似乎比之前又急促了一些,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周慕深凑近去听,只听到几个模糊的音节。
“……清澜……别走……”
周慕深的心猛地一痛。
他将那些昂贵的果篮和鲜花随手放在角落,仿佛那是什么不洁之物。然后,他拿起沾湿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润湿陆寒霆干裂的嘴唇。
陆寒霆排斥着外界的一切,包括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和试图趁虚而入的靠近。他的世界,在沈清澜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关上了大门,只留下无尽的黑暗、悔恨,和那个唯一被他允许存在于意识深处的名字。
苏蔓的探望被拒之门外,不仅仅是一次的拒绝,更像是一个象征——象征着陆寒霆在用自己的方式,固执地守护着内心那片只为一人存在的、破碎的废墟。任何试图闯入这片废墟的外来者,都将被他,以及守护着他的朋友,毫不留情地阻挡在外。
病房内,再次只剩下仪器冰冷的声音,和那萦绕不散的、深入骨髓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