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澜委托律师正式将起草完毕的离婚协议,连同她单方面签好字的副本,送达了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当陆寒霆的首席秘书林薇,拿着那个没有任何标识却显得异常沉重的牛皮纸文件袋,步履迟疑地走进总裁办公室时,陆寒霆正在主持一个跨国视频会议。他对着屏幕那端的高管们侃侃而谈,语气沉稳,指点江山,仿佛依旧是那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无懈可击的王者。
林薇将文件袋轻轻放在他宽大的办公桌一角,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陆总,这是……沈医生那边委托李泽瑞律师送过来的,给您的急件。”
“李泽瑞律师”这几个字,像某种特定的信号,让陆寒霆正在滑动平板电脑屏幕的手指猛地一顿。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个文件袋,原本流畅的发言出现了半秒不到的凝滞。屏幕另一端的高管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妙的变化,但隔着屏幕,看不真切。
“会议暂停十分钟。”陆寒霆对着摄像头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便直接切断了视频连接。办公室内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挥了挥手,林薇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陆寒霆,和那个安静躺在桌面上的文件袋。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却驱不散骤然笼罩下来的阴霾。
他盯着文件袋,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爆炸物。过了好几秒,他才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僵硬,拆开了封口。
“离婚协议书”几个加粗的黑体字,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帘。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窒。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份由沈清澜单方面启动、并已经签好字的正式法律文件如此赤裸地摆在面前时,一股混杂着巨大羞辱和失控的怒火,还是如同岩浆般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几乎是粗暴地将厚厚的一叠文件抽了出来,快速地、带着戾气地翻看着。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阴沉,额角的青筋开始突突直跳。
当她看到财产分割部分时,一股荒谬感夹杂着暴怒,让他差点冷笑出声。
静澜苑,她不要。
陆氏股份和家族信托,她放弃。
老爷子赠与的公寓,她拒绝。
甚至连法律明确规定她有权索要的赡养费,她也分文不取!
她只带走了完全属于她个人的物品,以及那个以她名字命名的、“清澜健康”项目的知识产权和相应股权,却主动让渡了运营权!
她这是什么意思?!
用这种近乎“净身出户”的方式,来彰显她的清高?她的不屑?!
还是为了更彻底、更快速地与他,与陆家,划清界限,仿佛沾染上一丝一毫,都是对她的玷污?!
“砰!”
一声巨响,是他狠狠一拳砸在了坚硬的红木办公桌上。桌上的钢笔、文件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沈清澜!你够狠!”他低吼着,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他无法理解!
他给了她陆太太的尊荣,给了她施展才华的平台(“清澜健康”项目),他甚至……甚至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如此卑微地、不顾尊严地去挽回她!
可她呢?
她用最冷静、最彻底的方式,将他所做的一切,无论是给予还是挽回,都贬低得一文不值!她甚至不屑于要陆家的一分一毫,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一种被彻底否定、被轻视到极致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抓起那份协议,想要将它撕得粉碎,仿佛这样就能抹杀它的存在。
但就在他用力之前,目光扫过了协议末尾,沈清澜那清晰、沉稳、不带一丝颤抖的签名。
“沈清澜”。
那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刺入他的眼底,也刺醒了他一丝残存的理智。
撕了又如何?
这只是一份副本。
只要她想,她可以委托律师送出无数份。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水般浇熄了他部分的怒火,只剩下更深的、啃噬心肺的冰冷和……不解。
他颓然坐回宽大的皮质座椅中,双手插入发间,死死地揪住头发。
为什么?
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如此决绝,甚至不惜用这种近乎“自损”的方式来离开他?
他只是……只是最初被一些相似的影子所吸引。
他只是……后来因为责任和愧疚,对苏蔓多了一些照顾。
他只是……用他习惯的、掌控一切的方式去对待她,去“弥补”她。
难道这些,就真的罪无可赦,足以让她将过去的一切,连同他这个人,彻底否定和抛弃吗?
他不明白。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震怒与不解,像两条毒蛇,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证明着这里还有一个濒临崩溃的灵魂。
而那份摊开在桌上的离婚协议,
像一道无声的、最终的审判,
冷冷地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