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沈清澜将自己彻底投入到了工作中。她精准地执行着专家会诊为苏蔓制定的治疗方案，调整用药，监测指标，每一项都做得无可挑剔。她与陆寒霆在静澜苑的交流也仅限于必要的事务性对话，客气而疏离，仿佛那晚书房里的坦诚从未发生。
然而，刻意维持的平静，往往不堪一击。
这天下午，沈清澜需要去康复科协调一位重症病人的后续康复计划。穿过医院连接主楼与康复中心那条长长的、洒满阳光的玻璃廊桥时，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她看到了康复训练室里的一幕。
苏蔓穿着宽松的康复服，正艰难地在一排平行杠内尝试行走。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因为用力而泛红，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摔倒。
而陆寒霆，就站在平行杠的外侧。
他没有穿西装，只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羊绒衫，身姿依旧挺拔，但周身那股惯常的冷硬气场却收敛了许多。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苏蔓身上，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缓慢移动的脚步，手臂微微张开，是一个随时准备上前搀扶的保护姿态。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勾勒出他侧脸专注的轮廓，也照亮了苏蔓仰头看他时，那带着依赖与委屈的眼神。
“寒霆，我……我不行了……”苏蔓的声音带着哭腔，脚步一个趔趄。
陆寒霆立刻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动作迅捷而自然，仿佛这个动作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慢慢来，不着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沈清澜很少听到的耐心，甚至可以说是……温柔，“你已经比昨天好很多了。休息一下，我们再试一次。”
他扶着她，走到旁边的休息椅坐下，然后极其自然地拿起放在一旁的水杯，拧开盖子，递到苏蔓手中。苏蔓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然后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虚弱却感激的微笑。
陆寒霆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替她拭去额角的汗珠。
那个动作，自然，亲昵，带着一种超越普通朋友界限的熟稔。
沈清澜站在廊桥的阴影里，隔着透明的玻璃，像观看一场无声的默剧。阳光在康复室里流淌，温暖而明亮，却照不进她此刻冰冷的眼底。
她看着陆寒霆那专注而耐心的侧影，看着他对苏蔓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呵护。原来，他并非不懂温柔，并非不会照顾人。他只是……将这份温柔与耐心，给了那个需要他，并且他也愿意给予的人。
那个曾是他“整个青春”的人。
而她沈清澜呢？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隔着协议，隔着合作，隔着理性与克制。他欣赏她的能力，信任她的专业，甚至在某些时刻依赖她的支撑。但他们之间，似乎从未有过这样自然而细腻的温情瞬间。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细密而尖锐的刺痛，并不剧烈，却足以让她呼吸一滞。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因为高强度工作引发胃痛，疼得脸色发白时，他只是让艾伦送来了胃药和一份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他或许有关心，但那份关心，是隔着距离的，是带着陆氏总裁效率至上的冷静。
对比此刻眼前这幅画面，那份记忆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沈清澜猛地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刺眼的一幕。她挺直脊背，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穿过了廊桥，将那片阳光和阳光下的温情，远远抛在身后。
她走进康复科的医生办公室，面色如常地与负责医生讨论病人的情况，语气冷静，逻辑清晰。没有人能看出，就在几分钟前，她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波澜。
只是，在讨论的间隙，她的目光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瞥向窗外，那个康复训练室的方向。
整个下午，陆寒霆都陪在那里。
而她，则用一场接一场的会议、一份接一份的病历分析，填满了这个同样漫长的下午。
直到夕阳西下，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桌面上，手机屏幕安静地亮着，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陆寒霆。
【晚上有应酬，不回去吃饭。】
言简意赅，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交代，比如他下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沈清澜看着那条信息，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停留了片刻，最终，没有回复。
她将手机屏幕按灭，丢进包里。
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城市依旧喧嚣，而她心底的某个角落，却在这一天，伴随着康复室里那个漫长的下午，悄然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