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的喧嚣与流光被缓缓上升的摩天轮隔绝在外。他们所在的轿厢平稳地攀升,如同一个独立的、悬浮于尘世之上的透明水晶盒子。脚下是逐渐缩小、化作星点灯海的游乐设施,远方是铺展开来的、无边无际的城市夜景。
沈清澜靠在轿厢的玻璃壁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玩了一天的兴奋感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宁静。陆寒霆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同样沉默着,目光却并未流连于窗外璀璨的灯火,而是落在她映着万千光点的侧脸上。
轿厢内的空间不大,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与过山车的刺激、旋转木马的梦幻不同,摩天轮带来一种缓慢的、近乎凝固的时空感,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也更容易袒露内心。
“小时候,”沈清澜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静谧,“我哥哥答应带我去坐摩天轮。我们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她的目光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玻璃,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个下午。
陆寒霆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后来……他没能兑现承诺。”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尾音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涩意。那是她心底一道早已结痂、却从未消失的伤痕。
陆寒霆的眸色深了深。他知道她哥哥的事,那份调查报告中简短的几行字,背后是她早年失去至亲的孤寂。他看着她此刻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涌上心头。
他没有说“节哀”或任何空洞的安慰,只是伸出手,越过两人之间不大的距离,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将她微凉的指尖包裹住。
沈清澜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她转过头,看向他。轿厢内柔和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细碎的光芒,那里面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包容她所有过往的懂得。
“以后,”他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清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不是华丽的誓言,只是一句朴素的承诺。却比任何情话都更直接地撞入了沈清澜的心底。他是在告诉她,他愿意填补她生命中的那些遗憾,成为她可以依靠的现在和未来。
她回握住他的手,力道微微收紧。一股暖流从两人交握的双手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因回忆而泛起的微凉。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唇角扬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两人不再说话,一起转头望向窗外。摩天轮已经升至最高点,整个城市的脉络尽收眼底。纵横交错的街道是流淌的光河,林立的高楼是发光的积木,远处的地平线模糊在夜色与灯火的交界处,壮阔而又带着一丝孤独的美感。
在这个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尘世的烦恼与暗处的阴谋似乎都被暂时遗忘。只有他们,和这片沉默而璀璨的星火。
“很漂亮。”沈清澜轻声感叹。
“嗯。”陆寒霆应道,目光却从窗外收回,再次落在她身上。在他眼中,这世间万千繁华,似乎也不及她此刻眼底映着星光的模样。
轿厢开始缓缓下降,城市的景象在视野中逐渐放大。
“关于克莱夫,”陆寒霆忽然开口,话题转回了现实,语气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瑞士那边,有进展了。”
沈清澜神色一凛,注意力立刻集中起来:“怎么说?”
“我们的人通过追踪那批水军的资金,锁定了克莱夫一个重要的‘钱袋子’——他在列支敦士登控制的一家信托公司。同时,艾伦找到了他当年在哈佛实验室的一个助手,那人因为不满克莱夫的研究转向极端,掌握了一些他早期进行违规人体试验的证据,愿意合作。”
沈清澜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这是关键突破口。如果能证实他长期从事违背伦理的研究,不仅能在学术上彻底摧毁他,也能为国际刑警的介入提供更充分的理由。”
“没错。”陆寒霆颔首,“我已经让法务部和艾伦着手准备材料,联合几个当年受害的研究员,准备向《自然》、《科学》等顶级期刊和世界医学协会提交联名指控。这一次,要把他从那个雪山堡垒里,彻底揪出来。”
他的话语带着冰冷的杀伐决断,与方才的温情脉脉判若两人。但沈清澜知道,这份冷酷,正是为了保护他们此刻拥有的这份宁静。
“需要我做什么?”她问,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暂时不用。你的研究和安全是第一位的。”陆寒霆握紧她的手,“等到证据链足够扎实,需要你以受害者(指香槟下药事件)和领域内专家的身份,提供证词和专业分析时,我会告诉你。”
“好。”沈清澜信任他的安排。
摩天轮缓缓接近地面,轿厢轻轻震动了一下,停稳了。门打开,外面世界的声浪重新涌入。
陆寒霆率先走出去,然后回身,向她伸出手。沈清澜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走了出来。两人交握的手没有再松开,很自然地牵着手,随着人流向外走去。
游乐园的灯光在他们身后渐行渐远,而前方的路,无论还有多少风雨,他们都已决定携手同行。
摩天轮上的城市夜景,见证了一次心灵的靠近,也成为了新一轮反击的起点。温情与锋芒,在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悬浮时光里,完美地交融,预示着他们未来的路,必将如此——既有彼此守护的暖意,也有并肩作战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