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被拉伸的橡皮筋,每一秒都漫长而煎熬。手术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和器械快速传递的细微碰撞。
沈清澜的指令短促而清晰,在凝滞的空气中劈开一条通路。
“尿激酶10万单位,经微导管动脉内缓慢推注。”
“调整麻醉,维持血压在基础水平,保证脑灌注。”
“tcd持续监测,每15秒汇报一次血流速度变化。”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像经过精密校准的仪器。那双戴着无菌手套的手稳定如初,精准控制着推注药物的速度和力度,目光锐利地锁定在显示屏上,追踪着那代表着生机与毁灭的波形和数字。
观察室内,陆寒霆派来的助理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他不敢想象,如果老爷子真的在手术台上……陆总会有什么反应。
手术区域,沈清澜屏蔽了所有外界干扰。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片被无影灯照亮的方寸之地,只剩下眼前这条关乎生死的血管,和那个正在与时间赛跑的生命。这是她的领域,由知识、经验、技术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判断力所主宰的绝对领域。
推注在继续。
五秒。
十秒。
监护仪上,血压和心率依旧在危险区间徘徊,但那种断崖式下跌的趋势似乎被遏止了。
十五秒。
“左侧大脑中动脉血流速度……有回升!”助手紧盯着tcd屏幕,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激动,“从20cm\/s回升至25……28!”
微小的变化,却是黑暗中刺破阴云的第一缕曙光。
沈清澜眼神未动,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松懈。“继续推注剩余剂量。准备第二支,备用。”
她冷静得令人心惊。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变故,只是手术流程中一个预设的、需要被克服的环节。
药物的作用在持续。如同涓涓细流冲刷着堵塞的河道,一点一点,艰难地疏通着生命的通路。
三十秒。
血压开始稳步回升,心率逐渐下降,趋向稳定。
四十五秒。
“tcd显示,左侧大脑中动脉平均血流速度恢复至35cm\/s!接近基线水平的60%!”助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振奋。
手术室里那股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紧张气氛,终于开始一点点松动。护士们交换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眼神。
沈清澜直到此时,才几不可察地轻轻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她停下推注,再次确认血管造影——远端栓塞的血管再通,血流虽然仍比正常缓慢,但已不再是令人绝望的阻断。
“栓塞解除。继续原定手术方案,放置转流管,进行内膜剥脱。”她下达指令,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仿佛刚才那场与死神的极限拉扯从未发生。
她重新拿起器械,目光再次聚焦于手术显微镜。剥离斑块的动作依旧精准、稳定,甚至比之前更加沉稳。危机没有摧毁她的意志,反而像淬火一般,让她的专注和决心变得更加坚硬。
观察室内的助理瘫软在椅子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透过玻璃,看着那个在无影灯下依旧挺直脊梁、掌控全局的白色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这不仅仅是医术,这是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
陆寒霆在手术中途赶回了医院,他站在观察室外,没有进去。他听着助理语无伦次地汇报刚才惊险的一幕,深邃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沈清澜身上。
他看到她额角未干的汗迹,看到她因高度专注而微微抿紧的唇线,更看到她眼神中那不容撼动的、对自己领域的绝对掌控。
那一刻,他心中某种坚冰般的东西,似乎被撬开了一丝裂缝。
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他的预期。她不仅拥有顶尖的技术,更拥有在绝境中保持绝对冷静和决断力的强大心脏。她守住的,不仅仅是祖父的生命,更是她身为医者不容侵犯的尊严与领域。
手术,在经历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后,终于有惊无险地顺利完成。
当沈清澜走出手术室,摘下口罩时,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
她看到站在走廊阴影处的陆寒霆。他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来到她面前。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味和一种无声的张力。
他凝视着她,许久,才低沉地开口,这一次,语气里没有了质疑,没有了命令,只剩下一种复杂的、近乎审视的凝重。
“沈清澜,”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医生?”
沈清澜抬起眼,疲惫却无法掩盖她眼底那属于自己领域的、坚定的光芒。
“一个在无影灯下,尽力而为的医生。”她平静地回答,然后微微颔首,与他擦肩而过。
走廊里,只留下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他长久伫立的沉默身影。
她的绝对领域,今夜,无人可以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