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的柳树垂下嫩黄的枝条,风一吹,拂过李秀莲泛红的脸颊。
她正在和陈光庆对练。刚被陈光庆的“小擒打”制住,胳膊还微微发麻,心里却没有半分失落,反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方才陈光庆扣住她手腕时,力道收得极轻,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过来,烫得她心尖发颤。
陈光庆松开手的瞬间,李秀莲踉跄了一下,差点栽进身后的草堆里。
没等她站稳,陈光庆已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掌心向上,轻轻托住她的胳膊,左手则顺着她的脊背缓缓上移,使出一招“云手”的变式——动作轻柔得像拂去花瓣上的露珠,将她体内翻涌的力道悄悄卸去。
“小心些,别摔着。”
陈光庆的声音比溪水流淌还柔,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又赶紧移开,“你这‘寡妇拳’很有章法,就是发力太急,容易露破绽。”
李秀莲僵在原地,任由他扶着胳膊,连呼吸都放轻了——往日里叉腰骂阵的泼辣劲儿荡然无存,只剩下小姑娘似的羞怯,连攥着帕子的手都悄悄收紧,指尖捏得发白。
十三个娃凑在不远处,胖墩踮着脚张望,被杏花狠狠拽了拽衣领:“别捣乱,让陈叔好好跟李嫂子说话!”
小丫头吴倩倩却趴在石头背上,小声问:“陈婶是不是喜欢陈叔呀?她脸好红哦。”
陈光庆没察觉李秀莲的异样,伸手捡起地上的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简易的招式图:“你刚才那招‘踏灶翻锅’,踢腿的角度很刁钻,但落脚太实,要是被人抓住脚踝,就很难脱身。”
说着,他放下树枝,摆出“拗步加掩手肱拳”的起势——左脚向前踏出半步,膝盖微屈,右手握拳收在腰侧,左手掌心向外展开,像护住身前的一团气。
“你看,发力要像揉面团,先松后紧。”
陈光庆慢慢演示着,胳膊带动肩膀转动,“你平时揉面时,是不是先把面搓软,再慢慢加劲?太极发力也是这个道理,别一开始就用死劲。”
李秀莲的目光紧紧黏在他身上——阳光落在陈光庆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讲解招式时,眉头微微蹙着,连额前垂落的碎发都透着认真。
她突然想起上次破庙外,他背着十三口铁锅站在夕阳里的模样,想起他为了护娃,徒手推石块挡追兵的狠劲,心里的那点羞怯,渐渐变成了满当当的崇拜。
“来,你试试。”陈光庆停下动作,朝她招手。
李秀莲赶紧上前,学着他的样子摆姿势,却总觉得胳膊僵硬。
陈光庆耐着性子,走到她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调整她的角度:“右手再往后收一点,对,肩膀别绷那么紧,放松……”
他的气息落在她的颈后,温热的,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李秀莲的身子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感受到了吗?发力要从脚底板起,顺着腿往上走,到腰,再到胳膊。”
陈光庆没察觉她的僵硬,还在耐心讲解,“就像你挑水时,不是光用胳膊使劲,是靠腰和腿的力气,这样才省劲,也不容易累。”
李秀莲胡乱点头,眼睛却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曾握过短刀、扛过铁锅、抱过孩子,此刻却温柔地握着她的手腕,连指尖的薄茧都透着安心。
她突然觉得,以前争强好胜的心思都没了,就想这样站在他身边,听他讲太极,听他说家常,哪怕只是做个烧火做饭的妇人,也够了。
“我……我学会了。”李秀莲猛地抽回手,转过身,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却眼神明亮地看着陈光庆,“光庆兄弟,我输了,也服了。这亲事,就这么定了!”
陈光庆愣了愣:“嫂子,你不再想想?跟着我,还是要吃苦的。”
“吃苦怕啥?”李秀莲叉腰,却没了往日的泼辣,只剩娇憨,“你护娃,我就给娃们缝衣裳、做锅巴;你传太极,我就给你守着家、望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天天吃野菜、睡破庙,也是最好的日子!”
她这话一出口,溪边的这群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就连平常最文气的老九“书娃”周小文,也抱着铁锅大声喊:“太好了!以后陈婶就是我们的家人啦!”
李秀莲从兜里掏出一颗野山楂,塞到陈光庆嘴里:“甜不?山上还有好多,我再去摘些”她就像只轻快的小鹿,蹦蹦跳跳地朝山坡上跑了过去。
陈光庆看着李秀莲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十三娃——石头正在教小狗蛋握树枝练招式,胖墩在给老驴喂草,杏花抱着陈念狗,轻轻哼着童谣。风拂过溪边的柳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喜事伴奏。
朱慈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着拍了拍陈光庆的肩膀:“恭喜你,光庆。能得这样一位心意相通的伴侣,是你的福气,也是孩子们的福气。”
陈光庆点点头,心里突然变得格外踏实。他抬头望向天空,云卷云舒,阳光正好。他知道,以后的路或许依旧有风雨,但身边多了个李秀莲,多了份牵挂,也多了份力量。
就像太极的阴阳相生,他护着太极传承,她守着烟火日常,这样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圆满。
山坡上,李秀莲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清脆又响亮。
陈光庆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太极帕子,又看了看孩子们的笑脸,突然觉得,这乱世里的温暖,比什么都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