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渭水之滨,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十万魏军已完成集结,森严的军阵一眼望不到尽头。黑色的盔甲汇聚成一片死亡的丛林,肃杀之气惊得飞鸟远遁。
点将台上,司马昭一身玄甲,猩红披风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他并未多言,只是抽出佩剑,遥指西方。
“出征!”
没有冗长的动员,只有两个冰冷的字眼,却蕴含着碾碎一切的决心。战鼓擂动,号角长鸣,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缓缓启动,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沿着渭水古道,向着陇右方向,碾压而去。
前锋州泰、胡奋所率的一万精骑,早已如同出柙猛虎,率先扑入陇山道。他们的任务并非攻坚,而是扫荡。蜀军布置在陇山道沿线的小型烽燧、哨卡、巡逻队,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魏军铁骑来去如风,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往往以数倍之众围歼小股蜀军。凄厉的警讯烽火一路向西传递,但点燃烽火的士卒,大多来不及撤退,便倒在了魏军的铁蹄和弩箭之下。
消息传回襄武大营,气氛凝重如铁。
“禀都督,陇山道沿线…十七处烽燧,已有九处失去联系!州泰骑兵前锋,已逼近街亭故地!”斥候校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慌。
姜维面沉如水,挥手让斥候退下。他走到沙盘前,看着代表魏军先锋的无数面小黑旗正快速向己方腹地穿插。
“司马昭好快的速度,好狠的手段。”王平沉声道,手指点向沙盘上几个关键节点,“他这是想用骑兵的速度,打掉我们的眼睛和耳朵,压缩我们的活动空间,为主力大军开辟一条安全的通道。”
诸葛瞻眉头紧锁:“陇山道地势险峻,然其先锋皆为精锐骑兵,我军小股部队难以抵挡。是否派兵增援沿线据点?”
姜维缓缓摇头,目光锐利如鹰:“不。救不及,也无必要。那些小据点,本就是用于预警和迟滞。他们的牺牲,已经为我们争取了时间,也摸清了魏军先锋的兵力和动向。”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沙盘上“略阳”的位置:“传令各部,执行第二套方略!放弃陇山道东部所有次要据点,兵力收缩!命守略阳的傅佥部,加固城防,深沟高垒,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出城浪战!他要扫,就让他扫!我们要把他这十万大军,牢牢吸在坚城之下,耗其锐气,损其兵力!”
“那…州泰、胡奋的骑兵若绕过略阳,直扑我军后方…”诸葛瞻担忧道。
“他们不敢!”姜维斩钉截铁,“孤军深入,粮道不继,乃兵家大忌。司马昭用兵谨慎,绝不会让他的精锐骑兵脱离主力太远。即便有小股游骑渗透,自有王平将军的龙骧营和无当飞军去对付。我们的主力,要应对的是司马昭的中军!”
命令迅速下达。蜀军如同一个收紧的拳头,主动放弃了外围的枝节,将力量集中于几处核心堡垒:略阳、祁山堡、上邽以及大本营襄武。城防被进一步加固,壕沟挖得更深,鹿角摆得更密,弩箭、擂木、滚石堆积如山。
数日后,魏军主力抵达略阳城外。
黑压压的军队铺满了略阳城东的原野,营帐连绵数十里,蔚为壮观。中军大纛下,司马昭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遥望这座并不算宏伟,却异常坚固的城池。
城头上,“汉”字旗和“傅”字将旗迎风飘扬,守军寂然无声,只有兵刃和甲叶在阳光下偶尔反射出冰冷的光泽。一股沉静的杀气弥漫开来。
“呵,龟缩不出?”司马昭冷笑,“以为凭借这小小城池,就能挡住我十万天兵?”
“主公,蜀军显然是想凭坚城消耗我军。”钟会在一旁道,“略阳城小,然守将傅佥乃是蜀汉宿将傅肜之子,素有勇名,不可轻敌。”
“蚁附攻城,伤亡太大。”司马昭目光扫过身后的庞大军队,语气森然,“但我们耗得起!传令,打造攻城器械!冲车、云梯、井阑!越多越好!本王要用这些木头,砸碎蜀军的乌龟壳!”
“另,派使者去城下劝降。告诉傅佥,若开城归顺,官升三级,赏千金。若负隅顽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魏军使者策马来到城下,高声宣读劝降书。
回应他的,是一支精准无比、力道惊人的弩箭,擦着他的头盔飞过,深深钉入其身后的土地,箭羽兀自颤抖不休!
城楼上,傅佥收起强弩,声如洪钟:“回去告诉司马昭!汉将军只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欲取略阳,拿命来填!”
劝降失败,早在司马昭意料之中。他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战争的巨兽,发出了第一声咆哮。
数以万计的魏军士卒,在震天的战鼓声中,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略阳城墙发起了冲击。巨大的云梯被推上前线,沉重的冲车在盾牌的掩护下逼近城门,高耸的井阑上,魏军弓弩手开始向城头倾泻箭雨。
城头上,蜀军同样还以颜色。弩机嗡鸣,箭矢如飞蝗般落下,不断有魏军中箭倒地。滚木礌石如同冰雹砸下,将攀爬云梯的魏军连人带梯砸得粉碎。沸腾的金汁从城头泼下,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战场。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魏军仗着兵力优势,一波接着一波,攻势如同惊涛骇浪,永无止息。蜀军则凭借城防工事和顽强的意志,死死顶住,每一次击退敌军的进攻,城下都会增添无数尸体。
一天,两天,三天…
略阳城下,已是一片尸山血海。城墙多处出现破损,又被蜀军民夫连夜抢修加固。魏军的攻城器械损失巨大,但后方仍在不断赶制新的送来。
司马昭稳坐中军,面无表情地看着惨烈的攻城战。他的策略很简单,也很残酷:用兵力优势,活活耗死守军!他不在乎伤亡,他在乎的是时间,是尽快打开通往陇西腹地的门户!
“蜀军的弩箭,似乎比以往更加密集强劲。”钟会观察着战局,微微蹙眉,“还有那守城器械,运作也极为高效。”
“垂死挣扎罢了。”司马昭冷然道,“傅佥已是强弩之末。传令下去,今日攻势再加一波!谁先登城,赏万金,官升五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魏军的攻势更加疯狂了。
襄武大营,姜维时刻关注着略阳战局。傅佥每日都会派死士送出战报。
“略阳伤亡已近三成,箭矢消耗巨大,东城墙出现裂痕,恐难久持…”诸葛瞻念着最新的战报,声音沉重。
姜维闭目片刻,猛地睁开:“是时候了。再守下去,略阳必破,傅佥和数千将士将玉石俱焚。该让司马昭尝尝‘惊喜’的滋味了。”
他看向一旁待命的王平:“子均,都准备好了吗?”
王平抱拳,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决然:“都督放心!‘赤焰营’三百壮士,五十架‘霹雳车’,全部准备就绪!只等都督号令!”
“好!”姜维深吸一口气,“依计行事!今夜子时,动手!”
是夜,月黑风高。
略阳城东,魏军大营连绵,灯火通明。连续数日的猛攻,让魏军士卒也疲惫不堪,除了巡逻队和岗哨,大部分人都已陷入沉睡,营中鼾声四起。他们并不知道,死神已悄然降临。
略阳城头,突然火把大作,杀声震天!吊桥猛地放下,城门洞开!
“蜀军袭营!”魏军巡逻队惊骇大叫,连忙敲响警锣!
刚刚睡下的魏军被惊醒,慌乱地寻找兵刃衣甲,营中一片混乱。中军大帐,司马昭也被惊醒,在亲卫簇拥下出帐观瞧,只见略阳城方向火光闪烁,喊杀声不断,似乎蜀军发动了大规模反击。
“哼,困兽之斗!传令各营,稳住阵脚,准备迎敌!”司马昭并未太过惊慌,反而觉得这是蜀军力竭突围的征兆。
然而,真正的杀招,并非来自城内。
在略阳城西南方向的一处隐蔽山坳里,五十架经过改装的“霹雳车”已经就位。这些抛石机比传统的型号更小,射程更近,但抛射的却并非巨石。
王平亲自在此督阵。他看了一眼襄武方向,那里会有一支火箭升空为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下的魏军营地的混乱正在逐渐平息,各营将领开始收拢部队,组织防御。
就在这时,一支火箭拖着明亮的尾焰,骤然从襄武方向升起,划破漆黑的夜空!
“放!”王平毫不犹豫,厉声下令!
五十名“赤焰营”壮士,同时挥刀砍断了绷紧的绳索!
嘭!嘭!嘭!嘭!
一连串沉闷的巨响在山坳中回荡!五十个黑乎乎的、西瓜大小的陶罐,被猛地抛射出去,划过一道道低平的弧线,越过略阳城头,向着城外密集的魏军营地方向砸落!
“那是什么?”有魏军士卒看到了空中飞来的黑影,疑惑地指着。
“是石头吗?不像…”
“小心躲避!”
陶罐落入魏军营中。
大多数直接摔得粉碎,里面黑色的粉末四处飞溅。少数几个砸中了营帐或辎重车,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就这?”一名魏军校尉看着脚下碎裂的陶罐和撒了一地的黑粉,嗤笑一声,“蜀虏没人了吗?开始扔泥罐子了?”
他的笑声未落。
下一刻——
轰!!!!
轰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间从魏营各处炸响!
那不是一声,而是连绵不绝的一片!如同九天惊雷同时炸裂在耳边!大地都在颤抖!
火光!刺眼的、橘红色的火光,伴随着浓密的黑烟,从那些陶罐落点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将附近的士卒、帐篷、粮车、甚至战马,如同纸片般撕碎、掀飞!
惨叫声、惊呼声、战马的悲鸣声,瞬间被更巨大的爆炸声淹没!
破碎的肢体、燃烧的木头、扭曲的盔甲,如同雨点般从空中落下!
“雷!是天雷!”有迷信的魏军士卒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武器跪地磕头。
“妖法!是蜀虏的妖法!”更多的人陷入彻底的混乱和恐惧之中。他们不怕刀剑,不怕箭矢,但这种从未见过、无法理解的、如同天威般的毁灭力量,彻底击垮了他们的神经!
营中火光四起,浓烟滚滚,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狼奔豕突的士卒,建制完全被打乱,将领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长官。
就连中军大帐附近,也落下了几枚“震天雷”,虽然距离稍远,但那恐怖的声浪和震动,依旧让司马昭及其麾下将领脸色煞白,亲卫们慌忙举起盾牌,将司马昭团团护住。
“那是…什么东西?!”司马昭推开身前的盾牌,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所有的兵法谋略,在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钟会、贾充等人也是目瞪口呆,满面惊骇。邓艾更是瞳孔骤缩,他想起了野狐沟那晚隐约听到的巨响和看到的火光,原来…那不是幻觉,也不是什么天雷,而是蜀军掌握的…恐怖武器!
略阳城头,傅佥和守军们也看到了这如同神罚的一幕,虽然提前知晓计划,但亲眼目睹其威力,依旧震撼得无以复加,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天佑大汉!!”
“陛下万岁!都督万岁!”
城门再次打开,这次不再是佯动,傅佥亲率养精蓄锐已久的精锐,趁机杀出,如同猛虎下山,直冲陷入极度混乱的魏营!
与此同时,王平率领的“赤焰营”和掩护的龙骧营骑兵,也从侧翼发起了突击!
魏军彻底大乱,兵找不到将,将控不住兵,在爆炸、火光、浓烟和蜀军的趁势掩杀下,死伤惨重,全线溃退!
这一夜,司马昭的十万大军,第一次攻势,就这样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被彻底粉碎。
硝烟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略阳城外的夜空之中。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