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的办公室笼罩在一层灰蓝色的烟雾中,已是深夜,只有南笙笙的工位还亮着灯。她的桌面上铺满了通讯记录、银行流水和行动报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文字在她眼前旋转、交织,几乎要吞噬她最后一丝清醒。
这是她第三次完整梳理钱永明被捕前72小时的所有通讯数据。前两次的系统性排查几乎一无所获,只确认了那些已知的联系人——大多是钱永明的商业伙伴或已被控制的下线。组里其他人都认为这条线已经彻底挖干,连陈队也暗示她或许该转向其他方向。
但南笙笙无法放手。
她揉了揉酸胀的双眼,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片刻清醒。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的通话记录,这一次,她不再寻找明显的异常,而是专注于那些看似最不起眼、最容易被忽略的细节——通话时长、基站切换模式、背景噪音特征。
然后她看到了——在钱永明被捕前仅仅六小时,有一条记录标记为“未接通”的呼叫,持续时间只有1.7秒。系统自动归类为“错拨或骚扰电话”,因此在之前的排查中被忽略了。
但南笙笙的直觉告诉她,这通电话不同寻常。
她调取该号码的详细信息,发现它是一个经由多个国家跳转的加密虚拟号码,最终源头指向一个东南亚小国。更关键的是,这通“未接通”实际上完成了一次完整的数据包传输——那不是一通普通的语音电话,而是加密信息传递。
南笙笙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她迅速调取专案组内部在押解行动前知晓具体路线的人员名单,一共只有八个人:陈队、她自己、技术组长老王、副队长张挺,还有四位核心行动队员。
内鬼就在这八人之中。
她将这一发现通过加密渠道直接汇报给了陈队,避开常规的案件管理系统。半小时后,陈队的车已停在办公楼楼下。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陈队面色凝重地看着南笙笙提供的分析报告,声音压得很低。
“这意味着‘灯塔’不仅在外部有眼线,他们在我们心脏里也安插了人。”南笙笙回答,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陈队沉默良久,最终批准她秘密展开内部调查,但要求绝对谨慎,“像处理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一样小心,南笙。一旦打草惊蛇,不仅前功尽弃,我们的人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接下来的三天,南笙笙白天继续参与常规调查工作,晚上则埋头于内鬼侧写分析。她重新研读了大量双重人格、卧底心理的研究文献,结合已知的“灯塔”组织运作模式,开始构建这个隐藏在身边的内鬼的人格画像。
第四天晚上,南笙笙站在专案组办公室的白板前,上面贴着八位嫌疑人的照片和基本信息。陈队坐在她身后,沉默地等待着她的分析。
“经过对钱永明接到的加密通话技术分析和心理测写,我认为内鬼应该具备以下特征。”南笙笙深吸一口气,开始阐述她的推理。
“第一,他必须极其熟悉警方流程和技术手段,不仅能获取押解路线,还能精准选择一种既安全又不起眼的通讯方式。这意味着他至少有五年以上的刑侦或技术工作经验。”
这一条件排除了两位加入专案组不足三年的年轻队员。
“第二,他心理素质极佳,能够在高压环境下保持冷静,甚至在近距离观察我们搜捕钱永明的过程中不露声色。这种人通常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情绪控制力,在同事中可能有‘沉稳’、‘可靠’的评价。”
又一张照片被排除——技术组长老王虽然经验丰富,但在钱永明逃脱后的调查中表现出明显的焦虑和情绪波动,与侧写不符。
“第三,他可能对现状心存不满——无论是职位晋升受阻、收入与付出不匹配,或是其他个人原因。这种不满可能表现得并不明显,但若仔细回顾其近期言行,应该能发现一些端倪。”
副队长张挺的照片下被划了一条线——他刚刚拒绝了私营企业的高薪挖角,多次公开表示“警察不只是工作,更是使命”。
“第四,他可能有把柄被‘灯塔’组织掌握,可能是经济问题、个人隐私,甚至是无心犯下的错误。‘灯塔’擅长挖掘并利用这些弱点,迫使目标就范。”
又一位队员被排除——他家境优渥,背景清白,几乎无懈可击。
“最后,这个人性格谨慎但隐藏着冒险倾向。表面上遵守规则,实则内心深处渴望挑战权威,甚至享受这种双面游戏带来的刺激。”
现在白板上只剩下两张照片:行动一组组长李斌和情报分析组副组长赵建明。
陈队向前倾身,眉头紧锁:“继续。”
南笙笙走到李斌的照片前:“李斌,38岁,刑侦经验12年,参与过多次重大行动,表现出色但晋升缓慢。他的妻子去年被诊断出罕见疾病,医疗费用高昂,有经济压力。在钱永明逃脱后,他是第一批到达现场的队员之一,但在事后报告中,对一些细节的描述存在微小矛盾。”
然后她转向赵建明的照片:“赵建明,41岁,技术背景出身,精通通讯和监控系统,是专案组的技术核心。三年前曾有一次失败的婚姻,前妻现已移居海外,原因不明。平时沉默寡言但工作效率极高,曾多次拒绝晋升机会,宁愿留在技术岗位。”
“你认为他们俩谁更符合侧写?”陈队问。
南笙笙沉默片刻:“从动机上看,李斌的经济压力和晋升受阻都可能是诱因;但从能力和机会角度看,赵建明更符合。他负责专案组的通讯安全,最有能力设置和隐藏那种加密通话。而且他前妻移居海外的时间点,恰逢我们第一次对‘灯塔’组织展开调查失利后不久。”
陈队缓缓点头:“赵建明前妻的移居国家,正是那通加密电话的最终源头所在地。”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这一发现既令人振奋,又让人心惊——赵建明是专案组的技术骨干,几乎所有调查行动都经由他的手,如果他是内鬼,意味着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在“灯塔”的监视之下。
“但我们缺乏直接证据。”陈队最终说,“所有这些都只是分析和推测,不足以采取行动。”
南笙笙点头:“是的,而且如果我们现在惊动他,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可能失去顺藤摸瓜找到‘灯塔’核心的机会。”
“你有什么建议?”
“我需要近距离观察赵建明,同时设一个局。”南笙笙的眼神坚定,“一个只让他看到的‘诱饵’,如果他上钩,就能确认他的身份,同时也能利用他向‘灯塔’传递我们想要他们知道的信息。”
陈队沉思良久,最终点头:“小心行事,南笙。如果赵建明真是内鬼,那他极度危险。他不仅了解我们的所有技术手段,还清楚地知道我们如何思考。”
“我明白。”南笙笙开始擦拭白板上的字迹,“我会让他觉得,我只是一个经验不足、凭直觉行事的年轻分析师。”
“而你将成为悬在他头顶的利剑。”陈队站起身,声音低沉,“找出确凿证据,我们要在收网时一举拿下。”
陈队离开后,南笙笙独自站在已经擦净的白板前。她的倒影在漆黑的板面上隐隐晃动,仿佛有两个自己——一个是坚信程序正义的警察,另一个是决心不择手段揪出内鬼的猎人。
她打开加密日记,记录下今天的进展,在结尾处写道:“信任就像一张白纸,一旦揉皱,再也无法恢复平整。我们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有些人只是演得更深。”
保存好文件,南笙笙关掉台灯,让黑暗吞噬整个办公室。在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下,她看见赵建明工位上的一个摆件——一个精致的灯塔模型。
那曾经只是个不起眼的装饰,如今却像是一个明目张胆的挑衅。
南笙笙轻轻握紧拳头。这场隐藏在暗处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她必须赢——不仅是为了将钱永明绳之以法,更是为了那些因为内鬼泄露而牺牲的同事,为了重建警队内部那已被腐蚀的信任。
她拿出手机,发出了一条经过加密的信息:“开始执行‘捕鼠行动’。”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在南笙笙眼中,每一盏灯都似乎暗藏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