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没有光，甚至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只有无尽的、狂暴的撕扯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要将他们的肉体连同意识一起碾碎、搅拌，最终化为这混沌乱流的一部分。
这就是跨维度通道？还是空间崩塌引发的纯粹毁灭？
林墨不知道。他只能凭借着本能，将苏晓和王聪紧紧拉在身边，三人如同暴风雨中的三片树叶，被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在无法形容的混乱中翻滚、碰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维持住「深渊之契」与那个坐标之间那丝微弱得几乎要断开的连接。
这连接是他们唯一的灯塔，是这片绝对混乱中仅存的、指向性的希望。书页上的坐标印记散发着持续的、微弱的暖意，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指引着一个确切的方向，抵抗着周围试图将他们彻底同化、湮灭的力量。
“坚持住！”林墨在精神的层面咆哮，这咆哮甚至无法在乱流中传递出去，更像是对自己意志的鞭策。他感觉到苏晓和王聪的意识在痛苦地颤抖，如同即将熄灭的火苗。他自己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意识仿佛被拉伸、扭曲，随时可能崩断。
周围的景象（如果那能称之为景象的话）光怪陆离。破碎的空间碎片如同锋利的刀片般掠过，映照出无数扭曲、断裂的规则线条；偶尔有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在乱流深处一闪而逝，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更多的时候，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以及仿佛来自不同时间点的破碎回声——战斗的嘶吼、文明的悲歌、个体的呢喃……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碎、混合，形成一曲疯狂的交响。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只过了一瞬，也可能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林墨只能依靠「深渊之契」坐标印记那恒定的牵引感，来判断他们是否还在“前进”。
突然，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乱流猛地撞来！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三人的精神壁垒上！
“啊——！”王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他的意识防御几乎瞬间瓦解，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只剩下最后一点生命气息在顽强维系。
苏晓的情况稍好，但也脸色煞白如纸，眼神涣散，全靠林墨死死抓住她的手，才没有被甩脱。
林墨自己也是喉头一甜，感觉灵魂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他死死咬住牙关，将几乎要溃散的意志重新凝聚，全部灌注到维持坐标连接上。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就在他感觉自己也即将到达极限，那丝坐标连接如同拉至极致的橡皮筋般即将崩断时——
前方，那无尽的、令人绝望的混沌与黑暗深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光点。
起初只有针尖大小，在狂暴的乱流中若隐若现，仿佛幻觉。但「深渊之契」上的坐标印记却猛地变得灼热起来，指向性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不是毁灭的终末，那是……出口？！或者说，是通道的某个节点？
希望如同强心剂般注入林墨几乎枯竭的精神。他嘶吼着，压榨出身体和灵魂里最后的一丝力量，不再是被动地随波逐流，而是主动地、艰难地，朝着那个光点的方向“游”去！
每前进一分，都需要对抗难以想象的压力。乱流如同粘稠的胶水，空间碎片如同嗜血的鱼群。他的意识在燃烧，身体仿佛要被分解。
光点越来越大，从针尖变成米粒，再变成黄豆……逐渐能看清，那并非稳定的光源，而是一个不断扭曲、波动着的，由无数细密规则符文构成的……裂隙！
裂隙的另一端，隐约透出一种与“深渊回廊”截然不同的、更加……“坚实”和“稳定”的气息。那可能就是通道的彼端，也可能是另一个未知的绝境。
但无论如何，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就在他们距离那道裂隙只有不到百米（一种空间意义上的感知距离）时，异变突生！
一道纯粹由秩序能量构成的、柔和却无比坚韧的“绳索”，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从裂隙的另一端射出，精准地穿透了狂暴的乱流，朝着他们三人缠绕而来！
这能量……带着一种熟悉的、冰冷的质感！是秩序维护者？！
林墨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抗拒。但随即，他感知到这股能量中并没有敌意，反而带着一种明确的、救援性质的牵引力！而且，这股能量的核心频率……他接触过！
是阿尔法-7！那个曾在塔外与父母交谈，承诺守护外界的高阶聆听者！
“抓住！”一个简洁、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急切的意念，顺着那秩序绳索传来，直接响彻在他们的意识中！
没有时间犹豫！林墨用尽最后力气，将苏晓和王聪推向那秩序绳索，自己也猛地伸手抓住！
就在他们接触绳索的瞬间，一股强大的、稳定的力量传来，猛地将他们从狂暴的乱流中拉扯出来，笔直地拽向那道规则裂隙！
眼前的景象飞速变幻，混乱的色块和噪音被急速拉长、褪去。在彻底穿过裂隙的前一刹那，林墨回头望了一眼那无尽混乱的通道。
他仿佛看到，在极遥远的、通道的另一侧深处，似乎也存在着一个类似的、散发着微光的裂隙。而在那个裂隙的彼端，隐约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行星般的……机械造物的阴影，正缓缓转动着，散发出远比“根源之塔”更加古老和磅礴的气息……
下一秒，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
他们重重地摔落在坚实（相对而言）的地面上。周围不再是虚无的乱流，而是一个狭窄的、由某种不明金属构成的封闭空间，墙壁上流淌着幽蓝色的能量线路，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臭氧的味道。
那道规则裂隙在他们身后剧烈闪烁了几下，然后猛地收缩，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面光滑的金属墙壁。
他们……出来了？
林墨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精神更是疲惫到了极点。苏晓和王聪躺在他身边，同样动弹不得，但胸膛还在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
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在熟悉的、带有秩序维护者徽记的银灰色制服下，静静地站在他们面前。他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面甲，只露出一双冷静如冰湖的蓝色眼睛，正低头审视着他们。
正是阿尔法-7。
“你们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十七个标准时。”阿尔法-7的声音透过面甲传来，依旧没什么感情，但林墨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如释重负？“而且，通道的稳定性比数据预测低了百分之三十以上。能活着出来，算是奇迹。”
林墨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失败了，只能沙哑地问道：“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帮我们？”
阿尔法-7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停留在林墨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停留在他怀中那本已经恢复平静的「深渊之契」上。
“这里是‘观察者通道’的一个废弃中继站，暂时安全。”他言简意赅，“至于帮助你们……”
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波动。
“林婉和林剑锋的‘静默螺旋’备份，在不久前……出现了异常波动。同时，系统核心日志显示，‘回响之间’发生未知原因崩溃。综合计算，你们通过这条废弃通道抵达此处的概率，上升至可干预范围。”
他抬起手，指向通道消失的那面墙壁，语气凝重起来：
“我稳定这个出口，消耗了储备能源的百分之四十，并且可能已经引起了‘监察者’（可能是秩序维护者内部的某种机构）的注意。时间不多。”
“告诉我，林墨，‘回响’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千面的数据残留……是否真的被清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