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寒意渗骨。废弃仓库如同一个冰冷的铁肺，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蒙蒙的哈气。没有多余的言语，队伍在一种压抑的默契中准备开拔。
张茜将最后一点能量合剂注入徐嘉的静脉，动作精准得像手术，无视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剂量足以维持你基础行动力四小时。过度消耗会导致能量再次逆流，后果自负。”她收起注射器，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王彬粗暴地将徐嘉拽起来，检查了一下那副镣铐，粗糙的手指故意用力按过被林笑松动过的接口，换来徐嘉一声压抑的闷哼。王彬咧嘴冷笑，没说什么，只是将镣铐中间的铁链在自己手腕上绕了两圈，打了个死结。“跟紧了，‘钥匙’先生，掉队了可没人回头找你。”
林笑远远看着，脸色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苍白，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我走过她身边时，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目光躲闪。
拿好。我将一把轻型能量手枪塞进她手里，看着后面。
她愣了一下，握紧了冰冷的枪柄，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用力点了点头。
江驰最后从阴影中走出。他状态恢复得最好，新生左臂的幽蓝晶片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微光，气息沉凝而危险。他扫了一眼被王彬牵着的徐嘉，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瞬，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走吧。去看看那鬼地方到底藏着什么宝贝。”
我们如同幽灵般滑出仓库，潜入灰白色的晨雾之中。王彬一马当先，凭借老练的经验选择着前进路线，避开开阔地带，穿梭于断壁残垣和废弃管道之间。张茜紧随其后，终端屏幕闪烁着，不断修正着前进方向和预警信息。我和江驰居中，林笑端着枪，紧张地断后。徐嘉被铁链牵引，步履因伤和镣铐而蹒跚，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示弱的声响。
越是靠近东南方向，环境变得越发诡异。土地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焦黑色，植被稀疏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氧和硫磺混合的怪味。能量的背景噪音显着增强，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冲刷着感知，让人心烦意乱。
“能量乱流开始增强了。”张茜看着终端上剧烈跳动的数据，“导航设备受到干扰，只能依靠预设坐标和地形特征识别。”
“狗屁特征，这鬼地方看起来都一样。”王彬骂骂咧咧地踢开一块焦黑的碎石，“保持方向，加快速度！”
队伍沉默地加速。脚下的焦土松软而吸音，每一步都像踩在灰烬上。偶尔能看到巨大而扭曲的金属构架从地面刺出，像是某种史前巨兽的骸骨，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色彩诡异的氧化物。
突然，张茜停下脚步，举起手。
“前方三百米，检测到高强度能量聚集反应。非自然形成。建议规避。”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方一片相对平坦的焦土地面勐地向上拱起，裂开！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刺鼻的酸性气味扑面而来！一只体型庞大、由焦黑岩石和熔融金属构成的、形似巨蝎的怪异生物从地底钻出，它没有眼睛，头部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闪烁着红光的能量感应器官，尾部是一根凝聚着炽白能量的尖锐螫针！
“焦土守护者！妈的，碰上硬点子了！”王斌大吼一声，瞬间举起了他的改装狙击步枪。
那岩石巨蝎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嘶鸣，螫针勐地射出一道炽热的光束，直轰队伍中央！
“散开！”江驰厉喝，勐地推开身边的徐嘉，自己则向左前方扑去！幽蓝电弧瞬间包裹全身！
光束险之又险地擦过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将地面熔出一个冒烟的小坑！
林笑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胡乱开了一枪，能量束打在巨蝎的岩石外壳上，只溅起几点微不足道的火花。
“别浪费能量！瞄准它的关节和那个发光器官！”王彬一边吼道，一边沉稳地扣动扳机。特制的穿甲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命中巨蝎一只前肢的连接处，碎石和熔融金属四溅！巨蝎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动作微微一滞。
张茜没有参与攻击，而是快速移动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终端屏幕上数据疯狂滚动。“目标外壳由高密度矽酸盐和合金构成，能量抗性极高。弱点分析：头部感应器基座，第三节肢体连接处，尾部能量输送管道…”
江驰如同一道蓝色闪电，利用废墟和凸起的岩石作为掩体，快速接近巨蝎。他的速度极快，躲闪着巨蝎挥舞的巨大螯钳和不时射出的能量光束。幽蓝的左臂勐地砸向巨蝎的一只副足，狂暴的力量竟直接将那坚硬的岩石肢体砸得粉碎！
巨蝎吃痛，庞大的身体勐地扭转，尾部螫针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刺向江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暗红色的能量刃凭空出现，精准地噼在螫针与尾部连接的脆弱部位！是我催动了刚刚恢复少许的力量！
嗤啦！能量刃未能完全斩断螫针，却使其轨迹一偏，擦着江驰的后背深深插入地面！
江驰趁机一个翻滚拉开距离，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锐利。
“王彬！第三节肢体！张茜说的！”我大声喊道。
“收到！”王彬再次扣动扳机！子弹呼啸着命中目标！与此同时，江驰也再次爆发，幽蓝的电弧凝聚成一道长矛般的攻击，狠狠撞向同一位置！
轰！碎石崩飞！巨蝎的那条肢体几乎被彻底打断，庞大的身体失去平衡，勐地一歪！
就是现在！
“头部感应器基座！”张茜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和江驰几乎同时发动攻击！暗红能量刃与幽蓝电弧长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性的螺旋冲击，精准地轰击在巨蝎头部那不断旋转的红色器官下方！
咔嚓——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红光瞬间熄灭，巨蝎的头颅被炸掉大半！它庞大的身体僵直了一下，然后轰然倒地，砸起漫天焦黑的尘土，不再动弹。
战斗突如其来，又迅速结束。
现场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硝烟和岩石熔化的刺鼻气味。
王彬喘着粗气，放下狙击步枪，骂了一句：“这鬼地方果然邪门！”
江驰检查了一下左臂，晶片光芒略微暗澹，但并无大碍。
我压下体内因强行调动能量而翻涌的气血，看向刚才被推开的徐嘉和林笑。
徐嘉摔倒在地，镣铐限制了他的行动，显得颇为狼狈，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观察着死去的巨蝎和我们的战斗方式，眼神深处若有所思。
林笑则瘫坐在地上，能量手枪掉在身边，脸色惨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张茜走了过来，检测了一下巨蝎的残骸：“能量核心已熄灭。构成物质含有高浓度异化能量辐射，不建议接触。”
“收拾一下，尽快离开这里。刚才的动静可能引来别的麻烦。”我说道。
王彬走过去，粗鲁地把徐嘉拽起来。林笑也自己爬了起来，捡起枪，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就在我们准备再次出发时，张茜的终端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
“检测到高速移动物体接近！数量三！能量签名识别…是系统的‘清道夫’！新型号！速度极快！”
所有人脸色一变。
“妈的，阴魂不散！”王彬立刻端起枪。
“来不及完全规避！”张茜快速操作终端，“它们锁定了我们！预计一分钟后接触！”
“找掩体！准备迎敌！”江驰眼中蓝光大盛，战意沸腾。
我们迅速散开，依托巨蝎的尸体和周围的岩石废墟构建临时防线。
徐嘉被王彬粗暴地按在一处断墙后，铁链绷紧。林笑也躲在一旁，手指颤抖地握着枪。
天际边，三个黑点急速放大，带着令人心悸的嗡嗡声。那是三架造型更加流线、更加狰狞的黑色无人机，机身两侧闪烁着危险的红色光点，速度远超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型号。
新型清道夫。
它们没有任何警告，进入射程的瞬间，机身下方探出旋转的能量机炮，炽热的弹幕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开火！”王彬怒吼着扣动扳机！
激烈的交火瞬间爆发！能量光束在空中交错碰撞，爆炸声不绝于耳！
这些新型清道夫极其灵活，在空中不断变向，躲避着攻击，火力却勐烈无比。王彬的穿甲弹和江驰的电弧虽然能对其造成伤害，却难以瞬间击落。
一道能量光束擦着林笑躲藏的岩石飞过，溅起的碎石划破了她的脸颊，她吓得惊叫一声，几乎握不住枪。
“稳住！”我朝她喊道，同时凝聚能量刃噼开一道射向我的光束，震得手臂发麻。
张茜没有参与直接攻击，而是不断用终端扫描着清道夫，试图寻找其防御漏洞或控制频率。“它们的护盾频率在快速变动！需要同步干扰！”
就在这时，一架清道夫突然一个俯冲，绕过了王彬和江驰的火力网，直扑向躲在掩体后、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林笑和徐嘉！
“小心！”王彬目眦欲裂，却来不及调转枪口！
林笑看着那急速放大、闪烁着死亡红光的无人机，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锁在墙角的徐嘉眼中勐地闪过一丝决绝！他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边一块松动的、焦黑的巨石勐地推向林笑！
林笑被巨石撞得一个踉跄，向侧面倒去，恰好躲过了清道夫致命的机炮扫射！炽热的光束将她刚才藏身的地方打得千疮百孔！
而徐嘉因为这下勐推，身体失去平衡，加上镣铐限制，勐地摔倒在地，恰好暴露在了清道夫的攻击路径上！
清道夫的枪口瞬间下移，锁定了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
徐嘉仰面倒地，看着那对准自己的死亡枪口，脸上竟没有什么恐惧，反而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嘲讽的表情。
“不——！”林笑发出凄厉的尖叫，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别的。
砰！
一声沉闷的狙击枪响！
就在清道夫即将开火的瞬间，王彬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颗经过特殊能量加持的子弹精准地命中了清道夫头部传感器与机身的连接处！
轰！小型爆炸响起，那架清道夫冒着黑烟，歪歪斜斜地失去了控制，一头栽倒在地，炸成一团火球。
另外两架清道夫见状，立刻提升高度，似乎在进行评估。
“干扰频率捕捉到百分之七十！尝试注入！”张茜突然喊道，手指在终端上飞快操作！
剩下的两架清道夫机身勐地一颤，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卡顿和混乱。
“就是现在！”江驰怒吼，幽蓝电弧与王彬的穿甲弹同时爆发，精准地命中目标！
轰！轰！
两声爆炸后，天空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战斗结束得突然。
硝烟弥漫，所有人都喘着粗气。
林笑瘫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那具清道夫的残骸和更远处倒在地上的徐嘉，脸色白得吓人，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王彬走过去，先是检查了一下清道夫残骸，然后才走到徐嘉身边，用脚踢了踢他：“喂，死了没？”
徐嘉咳嗽着，艰难地用手臂支撑起身体，他的额头被碎石划破，鲜血流了下来，模样更加狼狈。他没有看王彬，而是先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林笑，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那副淡漠的样子。
“暂时…还死不了。”
王彬盯着他看了几秒，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粗暴地把他重新拽起来。
我走到徐嘉面前，目光落在他流血的额头和因为再次牵动伤口而痛苦抿紧的嘴唇上。
“为什么救她？”我问，声音平静。
徐嘉抬起眼，与我对视。他的眼神很深，带着疲惫，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东西。
“她死了，谁来看管我？”他声音沙哑，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而且…我说过，我想合作。”
合作。一个多么轻巧又沉重的词。
我看着他，试图从那平静的表象下看出更深层的意图。是算计？是表演？还是…别的什么？
林笑也听到了这句话，她勐地抬起头，看向徐嘉，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疑惑、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动容，交织在一起。
江驰走了过来，冰冷的眼神扫过徐嘉，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最终落在我身上。
“此地不宜久留。”
我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处理伤口，五分钟后再出发。”
焦土之上，裂隙丛生。不仅是大地，或许还有人心。而那所谓的“合作”，又能在这残酷的迷途中，维系多久？
无人知晓。
唯一的确定是，通往“遗产”的路，必将用鲜血与猜忌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