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二十五分，IcU的走廊里只剩下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像钝指甲在铁皮上反复刮擦。我攥着体温表的手心里全是汗，玻璃管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往骨头缝里钻——还有五分钟，就是陈姐当年遇到“那件事”的时间。走廊尽头的13床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灯光在地面投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影子，像极了那年春节，陈姐描述里那个老太太佝偻的背影。
我叫林溪，是市一院IcU的护士，在这里待了四年。陈姐是我的带教老师，也是科室里资历最老的护士之一，可自从三年前那个春节夜班后，她就申请调去了门诊，再也没踏足过IcU一步。每次科室聚餐，只要有人提起13床，她都会下意识地攥紧杯子，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躲避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那件事发生在三年前的大年初二。那年冬天特别冷，零下十几度，连医院门口的梧桐树都冻得掉光了叶子。IcU里的患者不多，只有六个，其中五个是长期卧床的重症老人，病情相对稳定。按照排班，我和陈姐、张医生一起值24小时班。到了后半夜，陈姐熬得眼睛都红了，眼底布满血丝，她揉着太阳穴跟我说：“小溪，我去13床躺会儿，就半小时，你帮我盯着点监护仪，有情况随时叫我。”
13床当时是空的，前一天刚走了个肺癌晚期的老爷子，遗体被家属接走后，保洁阿姨已经换了新的床品，白色的被单熨得平平整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IcU里的空床偶尔会用来临时休息，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我没多想，点了点头说：“放心吧姐，有事我立马喊你。”
陈姐拿着自己的外套，脚步虚浮地走向13床。她走得很慢，背影在监护仪的绿光里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似的。我当时正忙着给4床的患者换输液袋，没太在意，只听到13床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应该是陈姐躺下时被子摩擦的声音。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我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撞在了护士站的桌子上。我抬头一看，只见陈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色惨白得像纸，头发乱糟糟的，几缕碎发粘在汗湿的额头上。她的手在不停地发抖，连手里的外套都掉在了地上，眼神里满是惊恐，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
“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赶紧放下手里的输液器，冲过去扶住她，才发现她的手冰凉刺骨，像是刚在冰水里泡过。
陈姐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一个劲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她指了指13床的方向，嘴唇哆嗦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有……有人……13床……有人摇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13床的方向。走廊里的感应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只有13床的床头灯亮着，那道歪歪扭扭的影子还在地上，一动不动。张医生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他比我们都冷静，先给陈姐倒了杯热水，让她坐在椅子上缓一缓。
过了大概十分钟，陈姐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清楚。她躺在13床的床上后，很快就睡着了，可能是太累了，连梦都没做。可没睡多久，就感觉有人从背后轻轻摇她的肩膀，力度不大，但很有节奏，像是长辈叫晚辈起床时的样子。她以为是我或者张医生有急事找她，迷迷糊糊地想睁开眼，可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那只手……很凉，”陈姐的声音发颤，握着杯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凉得像冰块，贴在我肩膀上，我当时还想，谁这么缺德，手这么凉还往我身上放。结果我刚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老太太坐在我旁边的床沿上，离我特别近，近得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说到这里，陈姐突然停住了，她低下头，肩膀开始发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我和张医生对视了一眼，都没敢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
“她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印花棉袄，”陈姐的声音带着哭腔，“棉袄的领口和袖口都缝着白色的布条，像是打了补丁，上面印的花是那种老底子的牡丹，红得特别艳，艳得吓人。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用一根银簪子别着，银簪子上还挂着一小块红色的绒布。她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然后用那种特别轻的声音问我：‘姑娘，你看看我，你看我的衣服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