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二院的住院部北楼像一截泡透了福尔马林的骨头,终年泛着冷硬的灰白色。尤其是到了夜班时段,整栋楼会突然沉进一种诡异的寂静里——监护仪的滴答声被拉得老长,病人的呼吸声细得像蛛丝,连走廊里的声控灯都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亮起来时总带着半秒的迟疑,光线昏昏沉沉地铺在水磨石地面上,映得墙根的阴影又浓又稠,像没化开的墨。
周明是三个月前到北楼实习的医生,轮转的第一个科室就是内科。带教老师老陈临走前拍着他的肩膀,烟味混着消毒水味喷在他脸上:“小北楼的夜班,记住三点——别管没人的病房里传出来的动静,别跟‘白大褂’搭话,凌晨三点后别去三楼西侧的走廊。”他当时攥着听诊器的手心全是汗,只敢点头,却没敢问为什么。直到他独自值第一个夜班,才明白老陈话里藏着的寒意。
那是个周三的夜班,接班时护士站的李姐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玉坠。“今晚值夜?”李姐抬头看他,眼底有很重的青黑,“夜里要是听见什么,就当是风吹的,别乱走。”周明“嗯”了一声,把值班日志摊开在桌上,目光却忍不住往窗外飘——北楼的窗户正对着后院的太平间,月光洒在太平间的铁皮屋顶上,泛着冷森森的光,像一块巨大的墓碑。
凌晨一点,走廊里的声控灯突然灭了两盏,从护士站到三楼西侧的路段瞬间陷进黑暗里。周明刚给21床的大爷换完吊瓶,正往护士站走,突然听见黑暗里传来一声呼救,很轻,像是女人的声音,裹着一股湿冷的气息,从走廊尽头飘过来:“救……救我……”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顿在原地。夜班表上三楼西侧的病房全是空床,下午刚做过终末消毒,怎么会有人?可那呼救声又响了一次,比刚才更清晰,还带着哭腔,像是就在他耳边:“我的手……我的手不见了……”周明攥紧了手里的病历夹,指节泛白——他想起老陈说的“别管没人的病房里传出来的动静”,可医生的本能让他没法不管。
他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应急灯开关,“咔嗒”一声,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勉强能看清走廊的轮廓。呼救声还在持续,似乎是从307病房传出来的。周明贴着墙根往前走,每一步都觉得脚底发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拽他。307病房的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露出里面的黑暗,那股湿冷的气息更浓了,还混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里面有人吗?”他轻声问,手放在门把手上,指尖冰凉。里面没有回应,呼救声却突然停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响。周明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病房里空无一人,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可病床上的白色被单却鼓了起来,像是下面裹着什么东西。
他慢慢走过去,手刚要碰到被单,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像是门锁转动的声音。他猛地回头,病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而墙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长发披散在肩上,脸被头发遮住,只能看到一只手垂在身侧,手腕处的白大褂被染成了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
“你是谁?”周明的声音发颤,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病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女人没有回答,慢慢向他走过来,脚步很轻,没有声音,像是飘在地上。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她停下了,缓缓抬起头,头发从脸上滑开——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皮肤白得像纸,平平的一片,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片死寂的白。
周明吓得尖叫起来,转身就往门口跑,手忙脚乱地去拧门把手,可门锁像是被焊死了一样,怎么也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