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色彩从绝对的空洞中渗出，像伤口渗出的脓血，缓慢、粘稠，却又带着某种令人作呕的“活性”。
它不是光，却能被看见；不是物质，却在扭曲周围的空间；不是规则，却在肆意改写它所触及的一切存在基础。
零的传感器阵列在接触到那色彩的瞬间，百分之三十七的模块同时报错。不是损坏，而是“逻辑冲突”——传感器的底层物理法则似乎被临时修改了，光子不再沿直线传播，电磁感应出现了非对称响应。
“警告：检测到超常规规则扰动。”零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扰动源正在从‘归零空洞’中‘生长’。初步分析……那似乎是被‘归零’过程‘唤醒’或‘创造’的某种……‘规则异常体’。”
“异常体？”林烬强撑着站起，怀中的“晨星”核心传来一阵微弱的脉动，似乎在回应那令人不安的色彩。
“是的。”零调出了残缺的分析数据，“‘归墟巨舰’的归零脉冲抹除了那片区域的一切存在基础，包括‘织网者’的规则网络。但在绝对的‘无’中，某种‘反规则’似乎自发地……结晶了。就像真空中会凭空产生虚粒子对一样，只是规模大了无数个量级，而且……”
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描述词。
“……而且它似乎是‘活’的。或者说，它正在‘学习’如何成为‘活’的。”
仿佛为了印证零的判断，那片色彩开始蠕动、伸展。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却给人一种“肢体”或“触须”正在形成的错觉。它的边缘不断有新的色彩“滴落”，那些滴落的色彩又形成更小的、同样在蠕动伸展的次级个体。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色彩似乎对“织网者”残留的苍白网络碎片表现出了……兴趣。
一条色彩触须缓缓伸向不远处飘浮的一片“织网者”战舰残骸。当触须接触到那苍白金属的瞬间，金属开始“融化”——不是高温熔解，而是结构本身在色彩的影响下“解体”，变成了一种介于物质与非物质之间的胶状物，然后被色彩吸收、同化。
触须明显“壮大”了一丝。
接着，它转向了更远处的、仍在混乱中漂浮的一艘半残的“织网者”驱逐舰。
那艘驱逐舰似乎也感应到了威胁，舰身上残留的苍白光束炮台调转方向，向触须开火。
苍白光束击中了触须。
然后……被“消化”了。
光束的能量结构在接触色彩的瞬间瓦解，能量本身被色彩吸收，成为它生长的养分。触须甚至没有停顿，继续延伸，轻松地“包裹”住了驱逐舰。
驱逐舰的挣扎只持续了三秒。
三秒后，它变成了一团不断变幻色彩的胶质团块，被触须拖回主体，彻底吸收。
“它在捕食‘织网者’……”苏晚晴的声音发颤，“而且……它在用‘织网者’的规则结构……来完善自身……”
随着吸收的进行，那色彩的形态开始变得“有序”了一些。蠕动中出现了某种节律，伸展时开始遵循某种自洽的几何结构——虽然这种“几何”在人类眼中依然疯狂扭曲。
它甚至开始“模仿”。
一条触须突然变得笔直、苍白，表面浮现出类似“织网者”战舰的能量纹路，并释放出一道苍白光束——虽然这光束很快又“融化”回混沌色彩。
另一条触须则试图模拟庇护所灵能的波动，结果导致那片色彩区域剧烈沸腾，差点自我分裂。
“它在试错。”零的声音低沉，“它在利用吸收到的一切规则片段，尝试构建一个……能够稳定存在的‘自我’。但它缺乏一个统一的‘内核’或‘蓝图’，所以这些尝试都是混乱的、矛盾的。”
一直安静悬浮的“归墟巨舰”，此刻也有了反应。
它的混沌表面重新开始流转，速度比之前要快，但并非攻击姿态。它似乎在“观察”那个正在从它制造的“空洞”中诞生的异常体。
然后，它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向那个异常体……发送了一道“信息流”。
不是攻击，不是清理指令，甚至不是规则的否定。那是一种极度复杂、无法理解的规则编码序列，像是某种……“基础逻辑框架”的展示。
“它在……‘教导’它？”大长老的声音在灵能网络中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零立刻捕捉并隔离了那道信息流：“不是完整的教导，更像是……提供了一些‘基础模块’。就像给一个混乱的意识提供了一些‘思维工具’……但这太危险了。如果那个异常体真的学会了如何组织自身……”
仿佛在回应零的担忧，那团色彩在接收到“归墟巨舰”的信息流后，突然剧烈收缩！
所有的触须收回，所有蠕动的色彩向内坍缩，最终形成了一个大约有小型战舰大小的、不断变幻的多面体。它的表面不再是混乱的色彩混合，而是开始浮现出有规律的几何纹路——一部分像“织网者”的苍白网络，一部分像“归墟巨舰”的混沌螺旋，甚至还有一些片段隐约呈现出庇护所灵能的纹章样式。
它正在整合。
整合所有它接触到、吸收到、学习到的规则片段，试图构建一个稳定的“自我”。
而这个多面体的其中一个面，缓缓转向了庇护所的方向。
一道清晰的、带着明确“意图”的扫描波动扫过庇护所的屏障。
它在评估。
评估这个“样本”是否值得吸收，来完善它那正在成型的、混沌而贪婪的“自我”。
“全体戒备！”林烬厉声喝道，尽管他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零，分析它的弱点！大长老，准备应对冲击！”
“弱点分析中……”零的核心处理器全速运转，“初步结论：它缺乏统一核心，规则结构极度不稳定，理论上可以通过特定频率的规则冲击引发其内部冲突，导致自解体。但问题是……”
“问题是什么？”
“问题是，任何针对它的规则攻击，都可能被它吸收、分析，并成为它完善自身的‘素材’。”零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理智，“它是一个在不断进化的‘学习型规则病毒’。每一次与它交互，都会让它变得更危险。”
林烬的心沉了下去。
前有“织网者”残军的威胁，中有“归墟巨舰”这个定时炸弹，现在又多了这个从“归零”中诞生的、以一切规则为食的混沌怪物。
而庇护所，屏障破碎，战力枯竭，已是强弩之末。
就在此时，那个多面体动了。
它没有冲向庇护所，而是突然分裂出数十条色彩触须，以惊人的速度射向四面八方——目标不是任何一方势力，而是战场上所有飘浮的残骸、能量残余、甚至那些混乱的规则涟漪碎片！
它在疯狂进食，疯狂吸收，疯狂学习！
它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表面的几何纹路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有序”。
然后，它分裂了。
一个稍小一些、但同样在不断变幻的多面体从主体上剥离，悬浮在旁。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它在自我复制。
林烬看着这一幕，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零，”他嘶哑地开口，“如果……如果我们给它一个‘核心’呢？”
“什么？”零一时没理解。
“它缺乏统一的、稳定的内核，所以混乱，所以贪婪地吸收一切来填补这个空缺。”林烬的眼神变得锐利，“如果我们主动给它一个‘内核’……一个我们可以影响的‘内核’呢？”
他低头看向怀中光芒黯淡的“晨星”核心。
“你是想……”零的计算似乎停滞了一瞬。
“不是把‘晨星’给它。”林烬摇头，“而是利用‘晨星’的规则权限，结合灵能网络，创造一个‘诱饵内核’——一个足够吸引它、能够被它接纳为自身核心、但内部嵌入了我们预设的‘逻辑炸弹’的虚假内核。”
“成功率低于0.4%。”零立刻给出了计算，“而且，一旦失败，‘晨星’的规则特征被它彻底吸收解析，我们最后的手段也将失效。”
“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等它完成整合和复制，我们连0.4%的机会都不会有。”林烬抬头看向那个正在不断分裂、不断成长的混沌怪物，又看了看远处依旧虎视眈眈的“织网者”残军和“归墟巨舰”。
“而且……”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疯狂的弧度，“‘归墟巨舰’似乎对它很‘感兴趣’。如果我们能把这个怪物变成一颗‘可控的炸弹’，或许……我们能一次性解决两个问题。”
苏晚晴抓住了他的手：“这太冒险了。”
“我们已经没有不冒险的选项了。”林烬握紧她的手，又看向灵能网络中虚弱的大长老，“大长老，我需要所有剩余的灵能，进行一次最精细的规则编织——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创造’。创造一个‘完美’的、‘致命’的礼物。”
大长老沉默了片刻，然后，苍老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那就……让我们为这些不该存在的造物，献上一份‘厚礼’吧。”
庇护所残存的灵能，再次开始汇聚。
这一次，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一个近乎自杀的、渺茫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