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而是有生命的、蠕动的、充满贪婪食欲的实体。粘稠的噬天黑潮，如同亿万只冰冷滑腻的手，从四面八方挤压、缠绕、侵蚀着林枫的护体混沌光罩，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光罩明灭不定，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烛火，每一次闪烁，都代表着海量圣力的消耗与林枫神魂的剧痛。四面八方，无数猩红的光点——那是噬天兽贪婪的眼眸——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形成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蠕动的血肉与扭曲肢骸构成的地狱之墙。嘶吼、尖啸、骨骼摩擦、血肉蠕动的声音汇聚成淹没一切理智的毁灭狂想曲，疯狂冲击着林枫的心神。
“杀！”
没有犹豫，没有退路。林枫眸中混沌之火熊熊燃烧，逆星剑早已在之前大战中布满裂痕、近乎半废，此刻他并指如剑，以身为剑，以意为锋，混沌圣力奔涌，化作亿万道细如发丝、却凌厉无匹的混沌剑气，向着四面八方泼洒而出！
“嗤嗤嗤嗤——！”
剑气过处，冲在最前方的、实力相当于圣阶一二重天的低阶噬天蠕虫、腐化星兽，如同被投入绞肉机般瞬间化为齑粉，暗红色的污血与破碎的甲壳、骨茬四溅。然而，这些微不足道的伤亡，对于无边无际的兽潮而言，连浪花都算不上。更多的、更强的噬天兽，踏着同类的尸骸，更加疯狂地涌来。
“吼——！”
一头形如放大万倍、生有九颗腐烂龙头、背生骨翼的噬天九首龙，散发着圣阶四重天巅峰的恐怖气息，冲破剑雨，九张巨口同时喷出腐蚀虚空、湮灭法则的暗红吐息，封锁了林枫所有闪避空间。
“时空——凝滞！”林枫低喝，左眼混沌符文闪烁，小范围时空之力发动，九道吐息的速度骤然减缓三成。他身形如鬼魅，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吐息的缝隙中穿梭而过，右掌混沌之气凝聚，化作一柄灰色巨斧，带着开天辟地的蛮荒意境，狠狠斩在九首龙中间那颗头颅的脖颈！
“咔嚓！”鳞甲碎裂，污血狂喷，一颗龙头翻滚着飞起。但另外八颗龙头已疯狂噬咬而来，腥臭的涎液滴落，腐蚀得虚空“滋滋”作响。
“滚！”林枫怒吼，周身混沌领域猛然扩张，化作一片吞噬万物的灰色漩涡，将八颗龙头连同其喷吐的邪能暂时困住、消磨。同时他身形急退，因为三头圣阶五重天的噬天影魔，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头顶、脚下，漆黑的、无视物理防御的影刃，悄无声息地刺向他后心、天灵、丹田！
“混沌归墟——万象寂灭！”林枫将混沌圣力催动到极致，身化混沌旋风，原地急速旋转，灰蒙蒙的剑气风暴无差别席卷八方！影刃刺入风暴，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刺耳声响，被绞碎、湮灭。但那三头影魔身形虚化，竟融入周围的黑潮阴影中，下一刻又从意想不到的角度钻出，攻击连绵不绝，阴毒刁钻。
“噗！”林枫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一道影刃突破了剑网，在他左肋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缠绕着侵蚀黑气的伤口。黑气疯狂钻入，试图污染他的圣血与神魂。
“哼！”林枫闷哼，混沌道种急速旋转，强行将那缕黑气吞噬、炼化，但动作不免一滞。就这一滞的功夫，更多的攻击降临了！有遮天蔽日的噬天骨鸟喷吐湮灭光雨；有如山岳般庞大的噬地魔像挥动缠绕着锁链的岩石巨拳；有无形无质、专门攻击神魂的噬魂幽影发出直透识海的尖啸……
林枫陷入了彻底的苦战。他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在无穷无尽、实力强悍的噬天兽潮中挣扎、搏杀。每一息，都要面对成百上千道攻击；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与死亡的边缘。混沌圣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圣躯上的伤口不断增加，虽然混沌道体恢复力惊人，但新伤添旧伤，侵蚀叠加，让他的状态飞速下滑。神魂更是承受着噬魂幽影的持续冲击与周围无尽负面情绪的侵蚀，如同被千万根钢针反复穿刺。
“不能停！不能退！”林枫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燃烧着生命本源，压榨着每一分潜力，将混沌法则运用到极致——时而演化出地火水风困敌，时而模拟出雷霆、光暗杀敌，时而扭曲时空制造喘息之机，时而引爆小范围混沌，与敌偕亡。他战技通神，意志如铁，在绝境中爆发出惊才绝艳的战斗力，圣阶五重天的噬天兽，已斩了不下十头，四重天的更是不计其数。他所过之处，噬天兽的残肢断骸堆积如山，污血汇聚成河。
但，没用。
兽潮，无穷无尽。斩杀一批，立刻有更多、更强的补上。仿佛整个归墟之眼的力量，都凝聚成了这毁灭的洪流，要将他这个闯入者，彻底淹没、吞噬。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林枫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出路。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全是狰狞的爪牙、猩红的眼眸、毁灭的吐息。他就像一颗投入墨海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就被更大的黑暗吞噬。
“难道……真要陨落于此？不！朕不甘心！皇朝……石岩……紫影……侯通……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执念，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挥出不知第几万剑，将一头扑来的噬天兽劈成两半。但他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抖；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的圣魂，传来阵阵虚弱与刺痛的警报。
“要到极限了吗……”林枫嘴角溢血，那是不停压榨本源带来的反噬。他感觉到，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而来。
就在他力竭，被三头圣阶五重天噬天兽的合击锁定，避无可避，即将被撕碎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嗡——！！！”
一道纯粹、浩大、古老、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与悲怆守护意志的金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林枫下方，那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地狱核心的噬天黑潮最深处，悍然穿透了层层黑暗与兽潮，精准无比地，照射在了林枫身上！
不，不仅仅是照射，而是形成了一道直径不过三丈、却凝实如实质、散发着万法不侵、诸邪退避气息的金色圆柱形光罩，将林枫牢牢护在其中！
“轰隆隆——！！！”
几乎在光罩形成的同一刹那，那三头圣阶五重天噬天兽的致命合击，狠狠轰在了金色光罩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涟漪。那足以重创甚至击杀普通圣阶五重天强者的恐怖攻击，落在金色光罩上，竟然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便被那看似柔和、却坚不可摧的金光，无声无息地消融、净化了！
“什么？！”不仅那三头噬天兽猩红的眼眸中露出拟人化的愕然与暴怒，连林枫也愣住了。这金光……并非煌天神图的力量，也非混沌道种，更非他所知的任何一方势力的力量！它浩大、堂皇、古老、神圣，带着一种历经万古沧桑、矢志不渝的守护道韵，与周围污秽、邪恶、充满毁灭的噬天邪能，形成了鲜明到极致的对立！
“吼——！！！”兽潮暴动了！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彻底激怒，更多的、更强的噬天兽，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放弃了原本的目标（虽然林枫也是目标），疯狂地扑向那道金色光柱的源头——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潮！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嗡！嗡！嗡！……”
一道道、成千上万道同样的金色光柱，如同雨后春笋般，从下方黑暗深处，接连不断地冲天而起！每一道金光，都精准地锁定了一头实力最强、威胁最大的噬天兽（至少是圣阶四重天以上），然后……
“净化！”
一个古老、沧桑、仿佛穿越了无尽岁月的宏大声音，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
“嗤——！！！”
被金光锁定的噬天兽，无论体型多么庞大，实力多么强横，身上瞬间燃起了纯净、炽烈、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邪恶的金色火焰！它们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在金色火焰中剧烈挣扎、扭曲、融化，最终化为一缕缕青烟，彻底湮灭，连最细微的邪能粒子都未留下！
眨眼之间，方圆千里之内，所有圣阶四重天以上的噬天兽，被清空一空！只剩下一些实力较弱、灵智低下的低阶噬天兽，在本能驱使下，依旧围着林枫所在的金色光罩疯狂撕咬、冲撞，却如同蚍蜉撼树，无法撼动分毫！
“这……这是……”林枫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惊天逆转。是谁？在这噬天皇的老巢深处，竟然隐藏着如此强大、且明显克制噬天邪能的力量？是友？是敌？
未等他细想，脚下那金色光柱的源头，传来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吸力。
“外来者……持有……煌天……气息……下来……接受……考验……”那个沧桑的宏大声音再次响起，断断续续，似乎沟通有些困难，但意思明确。
考验？林枫眉头紧锁。是福是祸？但这金光明显克制噬天邪能，且救了他一命，似乎并非敌人。眼下兽潮虽被暂时清空高层战力，但低阶兽潮依旧无穷无尽，且更远处，更恐怖的气息正在快速接近。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赌了！”林枫眼神一厉，不再犹豫，放松抵抗，任由那吸力牵引，顺着金色光柱，向着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急速坠落！
“吼——！！！”失去了高阶兽王指挥，低阶兽潮更加混乱，但它们依旧本能地追逐着林枫，如同黑色的瀑布，紧跟着金色光柱，涌入下方黑暗。然而，那金色光柱仿佛有灵性一般，在林枫通过后，骤然收缩、消失。追得最紧的一批噬天兽，扑了个空，狠狠撞在下方突然浮现的、坚硬无比、散发着淡淡金光的无形屏障上，撞得粉身碎骨。后续的兽潮疯狂攻击屏障，却徒劳无功，只能发出不甘的咆哮。
下坠，持续了大约十息。周围是纯粹的黑暗，唯有脚下那金色的光源在不断扩大、接近。林枫能感觉到，他在穿透一层又一层强大、晦涩的空间禁制与能量屏障。这些禁制与屏障的复杂与强大，远超他的理解，若非有这金光接引，他绝无可能闯入。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
他落在了实地上。
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地底洞穴或诡异巢穴，而是一片广阔无垠、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奇异空间。
天空（如果那能称为天空）是金色的、流动的、如同液体般的光之穹顶，缓缓流转，洒下温暖而神圣的光芒。大地是暗金色的、布满玄奥天然纹路的金属质地，坚固、厚重，散发着亘古不朽的气息。远处，矗立着一座座巍峨、古朴、风格迥异于当今任何文明的巨型建筑——有金字塔状的神庙，有盘旋而上的高塔，有横跨虚空的虹桥，有倒悬的山峰……这些建筑大多残破不堪，布满战斗留下的伤痕与岁月侵蚀的斑驳，但依旧能看出曾经的辉煌与壮丽。建筑表面，雕刻着无数林枫完全无法理解的符文与壁画，描绘着星辰诞生、神魔征战、万灵朝拜等宏大场景。
空间中，弥漫着一种沉重、悲壮、却又坚韧不拔的守护意志。与外界那狂暴、贪婪、充满毁灭欲的噬天邪能，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而最让林枫震撼的，是这片空间中，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
雕像。
不，不是雕像。是人。是生灵。
他们形态各异，有的高大如山岳，背生双翼，头生独角，身披金甲，手持巨兵，如同传说中的泰坦神族；有的身形纤细，耳尖，肤如白玉，眸若星辰，周身萦绕自然气息，似是精灵或元素生命；有的半人半兽，龙首人身、虎身人面、鸟翼蛇尾，狰狞而威武；更有纯粹能量体的光人、火焰巨人、雷霆巨灵……千奇百怪，仿佛汇聚了诸天万界、所有已知未知种族的精华。
他们或站、或坐、或跪、或卧，保持着战斗、祈祷、怒吼、守护的姿态，凝固在了这金色的时空中。他们身上，没有丝毫生命气息，如同最精美的琥珀，被永恒地封存于此。但他们的眼神（如果那能称为眼神），空洞却坚定，凝视着上方的金色穹顶，仿佛在守护着什么，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林枫粗略一扫，这里的“雕像”，数量恐怕以亿计！这是何等壮观而又悲凉的景象！
“这里是……上古神魔联军……的英灵殿？还是……最终防线？”林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隐隐猜到了这些“雕像”的身份。
“欢迎来到……守护圣殿，最后的……避难所，也是……囚笼。”那个沧桑的宏大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清晰了许多。
林枫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前方，那座最高大、最宏伟、也是保存最完好的金字塔状神庙的顶端，金光最炽烈之处，空间微微荡漾，一道有些虚幻、仿佛由纯粹金光凝聚而成的人影，缓缓浮现。
这人影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看出大致的人形轮廓，高大、挺拔，身披古朴战甲的虚影，手持一柄同样虚幻的金色长戟。他站在那里，仿佛就是这片金色天地的中心，是万千英灵的代表。
“吾乃……此代……守殿人，汝可称吾……‘金’。”金色人影“看”向林枫，目光（如果那能称为目光）平静、沧桑、带着审视，缓缓开口，声音直接在林枫神魂中响起，并非当世任何语言，却自然明了其意。
“守殿人？金？”林枫强压心中震撼，抱拳行礼，不卑不亢，“晚辈林枫，逆命皇朝之主，煌天神图执掌者，多谢前辈援手之恩。不知此处是？”
“此处……乃上古终战……最后防线……‘万灵壁垒’之核心……英灵殿。”守殿人“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沧桑，“吾等……乃战死者……残魂与执念所化，融合万族英灵、抽取天道残韵、借此地特殊……法则，铸就不朽魂躯，世代镇守于此，监视……封印，阻挡……噬天邪秽……外泄。”
林枫心神剧震。果然！这些“雕像”，竟然是上古神魔联军战死者的残魂与执念所化！他们并未完全消散，而是以这种近乎永恒的方式，继续着未尽的使命！监视封印，阻挡邪秽外泄！这需要何等惨烈的牺牲，何等坚韧的意志！
“那外面的金光，还有刚才……”林枫看向上方金色的穹顶，那隔绝了无尽噬天黑潮的屏障。
“乃英灵殿……最后的力量……‘净化神光’与‘永恒壁垒’。”“金”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哀伤与无奈，“然……万古……消磨……邪能……侵蚀……吾等……力量……十不存一……魂躯……亦将……归于寂灭……方才……出手……已是……耗尽……积蓄……之力……”
林枫默然。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守殿人”金，其气息虽然浩大神圣，却如同风中之烛，飘摇不定，随时可能熄灭。显然，维持这方净土，抵挡外界无穷邪能侵蚀，早已耗尽了他们本就不多的力量。方才那清场般的金光攻击，恐怕是压箱底的、不可复制的最后手段了。
“前辈大义，晚辈敬佩。”林枫郑重再拜，“不知前辈召唤晚辈下来，所谓‘考验’，是何意？”
“金”沉默了片刻，那虚幻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林枫的身躯，直视他丹田内沉寂的煌天神图板，以及他圣魂深处的混沌道种。
“汝身负……煌天……气息……混沌……道种……确为……天命……所归……”“金”的声音凝重起来，“然……欲入……最终之地……取回……碎片……补全……天道……需……通过……吾等……设下……三重……考验……”
“三重考验？”林枫心神一凛。
“第一重……问心……证汝……守护之志……是否……纯粹……无畏……”
“第二重……炼魂……验汝……牺牲之勇……是否……坚不可摧……”
“第三重……鉴道……观汝……补天之心……是否……契合……煌天……真意……”
“金”的声音庄严而肃穆：“三关……皆过……可得……吾等……认可……开启……通往……封印核心……最后……通道……并……赠汝……‘英灵祝福’……助汝……一臂之力……”
“若不过……”“金”的声音转冷，“则……留于此……化为……英灵殿……一尊……石像……与吾等……同镇……万古……”
林枫瞳孔微缩。化为石像，永镇于此？这考验，失败的代价，竟是永恒的囚禁与同化！
但他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从决定踏入归墟那一刻起，他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永恒囚禁？与陨落何异？若能补天，魂飞魄散亦不悔，何况区区石像？
“敢问前辈，考验如何开始？”林枫沉声问，语气平静。
“金”似乎对他的果决感到一丝赞许（或许是错觉），虚幻的手臂抬起，指向神庙前方，那片空旷的金色广场。
“走上去……即可……”话音落下，“金”的身影缓缓淡化，融入了神庙的金光之中，消失不见。
广场之上，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三扇金光凝聚的门户。
第一扇门，朴实无华，门内混沌一片，仿佛蕴含着无穷的问询。
第二扇门，烈焰熊熊，门内传出令人神魂战栗的嘶吼与悲鸣。
第三扇门，星辰流转，门内演化着日月沉浮、宇宙生灭的宏大景象。
林枫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那亿万凝固的英灵雕像，他们空洞而坚定的“目光”，仿佛在注视着他，审视着他，期待着他，也警告着他。
他没有犹豫，迈开脚步，坚定地，走向了第一扇——问心之门。
（第两百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