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门发出“叮咚”一声轻响。
若叶晴率先走了出来，高松灯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位置，低着头，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被泪水浸湿的纸巾。
她的眼睛和鼻尖依然红红的，但之前那种濒临破碎的绝望感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带着些许茫然的平静。
晴的脚步在走出门口时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便朝着天文馆的方向走去。
灯默默地跟上，像一只终于找到了群体的小企鹅。
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灯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前方晴的背影，那清瘦而安静的轮廓，在此刻成了指引她的路标。
天文馆前的广场上，灯光柔和。
要乐奈果然还坐在那个花坛边缘，晃着腿，像一只在等待投喂的猫。
若叶睦也依旧在她身边，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但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千早爱音坐在乐奈的另一边，双手抱着膝盖，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粉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垂落。
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晴和灯一前一后走来时，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那份光亮很快又黯淡下去，染上了一层复杂的忧虑。
“tomorin......”
爱音小声地唤道，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小心翼翼。
灯看到爱音，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又往晴的身后缩了缩。
刚刚平复些许的心情，因为看到乐队成员而再次泛起波澜。
乐奈的异色瞳在灯和晴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灯依旧泛红的眼眶上，她歪了歪头，没说话。
睦的视线则始终停留在晴身上，确认他的状态。
晴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人，最后落在明显情绪低落的爱音身上。
爱音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那个...我也在找tomorin...打你电话也不接......”
灯这才想起，自己从RiNG跑出来之后，就完全隔绝了外界联系。
她小声地道歉：
“对不起...小爱......”
“没关系啦！”
爱音连忙摆手，但动作显得有些无力。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
“其实...是出了点事。”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
爱音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困惑和难过：
“素世同学...她退出群聊了。”
灯的眼睛微微睁大。
“然后...Rikki说她要去找素世同学谈谈......”
爱音顿了顿，脸上露出更深的迷茫和一丝受伤的神色，
“她回来之后...脸色很可怕。她跟我说......”
爱音的声音哽了一下，仿佛复述那些话都需要很大的力气。
“她说...‘素世说，你和乐奈都是不需要的’。”
灯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爱音。
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乐奈，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异色瞳里闪过一丝不悦。
“不需要...是什么意思？”
灯的声音带着颤抖。
她无法理解，明明大家一起演奏了，明明约定好了“一辈子”......
爱音用力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Rikki只说了这个，然后就很不耐烦地走了......”
“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和素世同学谈了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灯，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不安和自我怀疑。
“但是，tomorin......”
爱音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恳求，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如果...如果素世同学真的觉得我和乐奈是‘不需要’的...如果乐队真的......”
她似乎不敢说出那个词，停顿了一下，换了个说法，
“tomorin，你还会想继续组乐队吗？”
她的问题很直接，也很残酷。
这几乎是将在场所有人的选择，都摆到了灯的面前。
空气仿佛凝固了。
乐奈不再晃腿，静静地看着灯。
睦的视线也从晴身上移开，落在了灯的身上。
压力，再次如同实质般压向了高松灯。
她刚刚在便利店里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平静，似乎又开始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地想要低头，想要逃避，想要躲回自己的壳里。
但是——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站在她斜前方的若叶晴。
他依旧沉默着，侧脸在广场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之前无数次那样，安静地存在着。
可就是这份安静，奇异地让她想起了刚才在便利店里，他用力点头的那个动作，想起了速写本上那幅画和“没关系”三个字，想起了他写的“一辈子，很长”。
一股微弱的、却前所未有的勇气，从心底悄然滋生。
她不想再逃了。
至少，不想在他面前，再次表现出只会逃避的、狼狈的样子。
灯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她抬起头，目光依次看过爱音、乐奈，最后，鼓起勇气迎上了晴不经意间转过来的视线。
“我......”
她的声音起初很小，带着惯有的怯懦，但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
“我想继续。”
爱音愣住了，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乐奈的嘴角，则微微向上勾了一下。
灯继续说着，像是在对自己强调：“我...和小爱，和小乐奈，和小立希，和小素世...约定好了，是‘一辈子’。”
“小素世......”
提到素世，灯的声音低落下去，带着难过，
“她可能...有她的理由。”
“但是...但是那个约定，对我来说，是认真的。”
她看向爱音，眼神里带着恳切：
“小爱和乐奈，都不是‘不需要’的！”
“小爱的吉他...给了我勇气。乐奈的吉他...让音乐变得...很自由。”
“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明确地表达自己对同伴的认可和需要。
爱音听着她的话，眼睛慢慢睁大，里面逐渐蓄起了水光。
她用力咬住嘴唇，不想哭出来，但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
“tomorin......”
灯仿佛用尽了力气，说完这些，肩膀微微塌了下去，但眼神却比刚才坚定了许多。
她再次看向晴，像是在寻求确认，又像是在向他展示自己的决心。
若叶晴安静地接收着她的目光。
然后，他拿出了速写本，低头快速写了起来。
几道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中的本子上。
写完后，他先将本子转向离他最近的爱音和乐奈。
上面写着：
【需要。】
非常简单的两个字，下面还画了两个小小的箭头，分别指向爱音和乐奈。
爱音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但她这次是笑着的，用力地点着头：
“嗯！”
乐奈则是“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但抱着膝盖的手臂似乎放松了一些。
接着，晴将本子转向灯。
在【需要】两个字的下面，他又添了一句：
【你的声音，也是。】
灯看着那句话，眼眶再次湿润了，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哭泣，而是用力地、深深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椎名立希的身影出现在广场边缘，她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和尚未完全褪去的怒气。
当她看到聚集在这里的五人时，明显愣了一下，尤其是看到灯和爱音似乎都哭过，但气氛却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绝望时，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
立希的语气依旧有些冲，但比起之前的暴躁，多了几分疲惫和困惑。
爱音看到她，立刻站了起来：
“Rikki！你来了！素世同学她......”
立希不耐烦地打断她，视线却落在灯身上：
“啊，大概就是这样。”
“素世那家伙，心思重的要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似乎不想多谈素世的事情，转而看向灯，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带着她特有的直接：
“灯，你呢？你怎么想？”
灯看着立希，看着这个虽然脾气急躁，却一直用她的方式支撑着乐队的鼓手。
刚才对爱音和乐奈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但是，这一次，有什么不一样了。
素世离开时失望又生气的脸，与过去一起练习时她温柔的笑容重叠在一起。
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
“一辈子”的约定，如果缺少了任何一个，都不再完整了。
也许很难，也许素世现在很生气，但是...如果不尝试去挽回，不去表达自己的愿望，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她深吸一口气，用比刚才更加稳定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小立希，我想继续。”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依次看过立希、爱音、乐奈，仿佛要将她们每一个人的样子都刻进心里，然后，她用力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我想和小立希，和小爱，和小乐奈...还有小素世，大家一起，继续组乐队。”
她没有省略任何人。她明确地，将那个已经退出群聊、可能正在生气的长崎素世，也包括在了她所期望的“一辈子”里。
立希彻底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灯会如此直接、如此贪心地想要把所有人都包括进来，尤其是刚刚用行动表示了拒绝的素世。
她看着灯，那双总是怯懦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固执的火焰。
爱音也惊讶地捂住了嘴，随即眼中涌出更复杂的情绪，有感动，也有对灯这份“贪心”能否实现的担忧。
乐奈歪着头，异色瞳里闪过一丝兴味，似乎觉得这样更有趣了。
“你......”
立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素世那家伙怎么可能轻易回来”，或者“你太天真了”。
但看着灯那不容置疑的、带着恳求的眼神，那些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放弃了挣扎，别开脸，用她那标志性的、听起来很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啧...随便你们吧。”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妥协，
“反正...我是鼓手。你们要玩，我就敲鼓。”
这是她能说出的、最接近承诺和支持的话了。
她没有否定灯那包括素世在内的、看似不切实际的愿望。
爱音立刻松了一口气，跑过去拉住立希的手：
“太好了！Rikki！”
“我们...我们一起再把素世同学找回来！”
乐奈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抱着她的吉他，懒洋洋地说：
“饿了。去吃芭菲。”
现场的气氛，因为灯这出乎意料的、包含所有人的宣言，而变得更加复杂，却也隐隐透出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裂痕依然存在，目标看似遥远，但至少，有人明确地指出了想要前往的方向。
若叶晴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说出“全部都要”后，脸颊微红却眼神坚定的主唱，他将速写本合上，放回了包里。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睦。
睦也正看着他，淡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然后指了指回家的方向。
晴点了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边重新开始说话的四人，主要是爱音在激动地计划，立希皱着眉头听着，乐奈在坚持吃芭菲，灯在一旁小声却坚定地点头。
然后转过身，和睦一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广场，融入了夜色之中。
他的任务，似乎暂时完成了。
迷路的主唱，不仅找到了前进的方向，甚至贪心地想要点亮所有通往同伴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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