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角落的阴影蠕动了一下。
一个削瘦的轮廓从中分离，悄无声息地跪伏在地。
是莉莉丝。
它刚从外围侦查归来，那对深红如凝固血块的眼瞳里，映照出沉甸甸的警惕。
它喉咙深处滚过一串压抑的低吼，节奏短促，是只属于她们的密语。
有奸细。
而且，不是普通的斥候。
莉莉丝的嗅觉分辨出，那些人身上，带着和格里菲斯相似的，属于骑士的铁锈与汗水的气味。
但他们铠甲内衬上缝制的徽记，却并非狮心。
而是一只，在风雪中翱翔的猎鹰。
艾琳娜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北风城。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撞开。
“艾琳娜姐姐！”
芙蕾雅带着剧烈的喘息冲了进来，小脸上混杂着焦急与一种发现稀世珍宝的狂喜。
“我在难民里，发现了一个……一个您说过的‘天赋者’！是个男孩！”
艾琳娜听完芙蕾雅急切的描述，又瞥了一眼阴影中莉莉丝那双闪烁着危险红光的眼睛。
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两条信息，一条关乎迫在眉睫的战争，一条关乎未来的巨大潜力，都只是棋盘上预料之中的落子。
她走到窗边，再次望向城外那座在风雪中不断蔓延的巨大营地。
绝望与希望在那里交织成一片灰色的海洋。
“看来……”
她轻声低语，话语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这片绝望的潮水，不仅藏着我想要的珍珠。”
“也混进来了，想把捞珠人一并吞下的鲨鱼。”
艾琳娜的目光转回，落在芙蕾雅焦急的小脸上，眼神重新变得柔和。
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别急，芙蕾雅，你做得很好。”
“先去厨房，让玛拉准备热汤和干净的衣物。”
“然后，你亲自去，把那对姐弟带到医务室。”
“记住，动静要小，别惊动外面的卫兵。”
芙蕾雅用力点头，像只得到命令的小鹿，转身跑了出去。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艾琳娜的眼神，随即落回阴影中的莉莉丝身上。
“北风城的人。”
她的声音没有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几个？在什么位置？”
莉莉丝的爪子在地板上划动，发出轻微的刮擦声，刻下几个简单的符号。
五个。
分散在难民营的东、南、西三个方向。
他们伪装得很好，与周围那些肮脏、麻木的难民别无二致。
可那股属于战士的，被刻意压制却无法根除的精悍气息，在莉莉丝的嗅觉里，如同黑夜中的火把。
“鸦。”
艾琳娜的声音穿透了墙壁。
话音刚落，门外墙角的阴影便活了过来，一道漆黑的身影从中剥离，无声地出现在门口。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隔绝一切表情的骨质面具，断臂处的骨刃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令人心悸的森白。
“大人。”
“去，把那五只老鼠，给我‘请’回来。”
艾琳娜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我要活的。”
“是。”
鸦的身影向后退去，再次与阴影融为一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艾琳娜走到地图前。
她的手指，在希望镇与北风城之间，缓缓划过一道冰冷的直线。
北风城，位于希望镇西北，三百里。
那是这片边境荒原上，除她已吞并的狮心城故地外，最大的人类城邦。
它的城主，是一个以狡诈和残忍闻名的老牌贵族。
侦查？试探？
不，那头老狐狸，从不做没有回报的投入。
一个小时后。
鸦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四名同样笼罩在阴影中的卫队成员，像拖拽牲口一样，拖着五个手脚筋被尽数挑断、嘴里塞着破布的男人。
“审讯室。”
艾琳娜只说了三个字。
希望镇的审讯室，位于地下一层，由格里菲斯亲自督造。
厚重的黑石墙壁能吸收一切声音，这里是绝望的终点。
墙上，挂着一排排由博林大师精心打造的“工具”，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当那五个北风城的探子被扔在潮湿的石板地上时，他们眼中那属于精锐战士的悍勇，终于被一种原始的恐惧所取代。
艾琳娜坐在唯一的椅子上，莉莉丝安静地趴在她脚边，暗红的眼瞳在黑暗中，是两点幽幽的鬼火。
“你们来做什么？”
为首的刀疤脸吐掉嘴里的破布，混着血沫啐在地上，脸上挤出一个轻蔑的狞笑。
“一个娘们，也配审问我们北风之鹰？我们城主很快就会踏平你这可笑的镇子，把你……”
黑影一闪。
鸦的骨刃划出一道惨白的弧线，精准地切开了刀疤脸的喉咙。
没有惨叫，只有血液喷涌的“嘶嘶”声。
刀疤脸的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生命迅速流逝。
艾琳娜的眉头微皱，看了一眼鸦。
“我讨厌废话，也讨厌不听指令的下属。”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让鸦那戴着面具的头颅，都微微低垂。
“我说过，要活的。”
她将目光转向第二个抖如筛糠的探子，眼神冰冷。
“现在，我再问一遍。你们来做什么？”
“我……我说！我们是来探查虚实的！”那人彻底崩溃了，“城主听说你们能种出粮食，他想知道你们的底细！兵力，存粮，一切！”
“只是探查？”艾琳娜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城主……他还说……”探子恐惧地蠕动着，“他说，等你们被难民拖垮，粮食耗尽，人心浮动时……就是他，兵不血刃，接收这一切的最佳时机！”
果然。
是条闻到血腥味的鬣狗。
“你们的城主，带了多少人？”
“主力还在城内！但……但一千人的先锋军，已经秘密驻扎在不到一百里的黑石山谷！”
探子竹筒倒豆子般吼了出来。
“只要我们点燃狼烟，他们一天之内，就能兵临城下！”
一百里。
一千先锋军。
这条毒蛇，已经将獠牙抵在了希望镇最脆弱的咽喉上。
“很有价值的情报。”
艾琳娜点了点头，站起身。
“作为奖励，你们会死得痛快点。”
她没有再看那些面如死灰的探子，转身走出审讯室。
“处理干净。另外，鸦，去禁闭室领罚。”
身后，传来骨刃入肉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