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倚靠着冰冷的星碑基座,胸膛微微起伏,散乱的黑发垂落,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薄唇。方才那番挣脱石壳、勉强坐起的动作,已然耗尽了他苏醒后凝聚起的全部气力,此刻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再动弹。
身体内部空空荡荡,经脉干涸龟裂,如同旱季皲裂的河床,每一寸血肉都传来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弱与钝痛。那维持了他万古沉眠的星辰阵核,此刻也沉寂下去,只余一点微光在丹田深处缓缓自转,不再提供任何额外的力量。
但他眸中的神采却并未黯淡,反而在极度的虚弱中,沉淀出一种更加沉静的、内敛的光泽。他正以强大的意志力,对抗着潮水般涌来的疲惫与不适,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重新熟悉、接掌这具几乎陌生的躯壳。
就在这时,一股温暖、磅礴、带着熟悉气息的力量,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的后背。
是小黑。
他跪坐在陈长生身侧,脸上泪痕未干,熔金的瞳孔里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与急切。他看出主人的虚弱,那股几乎要溢出的守护本能让他毫不犹豫地抬起了右手,掌心妖帝符文亮起,精纯无比的熔金妖元如同温暖的潮汐,就要不顾一切地渡入陈长生体内,为其滋养干涸的经脉,补充枯竭的元气!
在他看来,主人刚刚苏醒,正是最需要力量的时候!哪怕耗损自身根基,他也必须让主人尽快恢复过来!
然而,就在他那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妖元即将触及陈长生后背衣衫的刹那——
陈长生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同时,他那双沉静的眸子微微转向小黑的方向,目光落在小黑那急切而坚定的脸上,眼神里没有责备,却有一种深沉的了然与一丝极淡的制止。
那目光仿佛无声的言语,清晰地传递出他的意志:
“不可。”
“无需如此。”
小黑的手臂瞬间僵在半空,掌心凝聚的温暖妖元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他脸上急切的表情凝固,转而化为巨大的不解与焦急。
“主人!”他声音沙哑,带着恳求,“您刚醒,身子虚!让我……”
陈长生再次轻微地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目光从小黑脸上,缓缓移向小黑那刚刚挣脱石壳、裸露出的、布满新旧伤疤的手臂,再扫过他依旧被部分石壳覆盖、气息虽磅礴却明显透着虚浮不稳的胸膛。
那目光中透出的意味更加清晰:
“你的伤,未愈。”
“你的力量,亦需温养。”
“不可…为我…再损根基。”
他并非客套,更非矫情。而是清晰地感知到,小黑的状态远未恢复到可以随意挥霍本命妖元的地步。那妖元看似磅礴,内里却透着虚浮,显然是上次强行妖化与漫长沉眠留下的暗伤未复。此时若再为他大量渡送元气,必会动摇小黑的本源,甚至可能留下难以弥补的道伤。
更何况……
陈长生的目光重新变得幽深,他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经脉,那是一种彻底的“空”。这种“空”,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净”。他需要时间,让身体自然地、缓慢地吸收这片天地间被星碑净化后的能量,一点点地、真正地“活”过来,而不是依靠外来的、尤其是同源力量的大量灌注来强行“填满”。
那样得来的恢复,看似迅速,实则根基不稳,并非他所需。
小黑读懂了陈长生目光中的深意,僵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熔金的瞳孔中挣扎着不甘、焦虑,但最终,还是化为了深深的无奈与服从。
他明白主人的意思,也感知到自身妖元的虚浮。只是……让他眼睁睁看着主人如此虚弱,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滋味比反噬的剧痛更加折磨。
陈长生看着他耷拉下的脑袋和紧握的拳头,眸中那丝制止悄然化开,晕染上一抹极淡的、近乎温和的意味。
他极其艰难地、控制着依旧僵硬颤抖的右手,缓缓抬起,幅度很小地,轻轻拍了拍小黑那紧握的拳头。
动作很轻,几乎没什么力道,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与肯定。
仿佛在说:
“心意…我知。”
“守我至今…辛苦。”
“余下…交由…我自己。”
感受着手背上那冰冷而轻微的触碰,小黑猛地抬起头,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泛红。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坚持。
他退后少许,依旧保持跪姿,不再试图渡送妖元,而是将那份焦灼的守护之心,化为了更加专注的警戒,目光如电,扫视着四周,如同最忠诚的护卫,为主人接下来的自然恢复护法。
陈长生收回手,重新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外界,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开始引导着周围空气中那稀薄却纯净的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极其缓慢地汇入干涸的经脉,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自我复苏。
妖血炽热,甘愿奉献。
长生意坚,自有方圆。
(本章完)